以前大夥都得考慮怎麼打,現在是討論如何消化勝利果實的時刻了,朝廷上下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討論,包括以後的文字、度量衡、郡縣名稱以及嬴政的各種稱謂問題。
扶蘇幾乎早已知曉這些問題的答案,便不怎麼熱衷於討論這些問題,他在給嬴政設計龍椅,準備趕在嬴政改製之前獻上去。
在嬴政生辰前夕,扶蘇拉著嬴政去看少府衙門齊心協力打造出來龍椅。龍椅寬敞舒適,盤繞其上的龍紋栩栩如生,嬴政一看便喜歡上了,笑著叫人合力把它搬到正殿上去,往後他就坐這個上朝。
獻完龍椅,扶蘇跟著嬴政在禁苑之中信步閒行。
嬴政走路一向腰杆挺直、步若流星,這次卻放慢腳步領著扶蘇走了一段路,才轉頭問扶蘇:“你想當太子嗎?”他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問扶蘇“今晚吃火鍋嗎”。
扶蘇一頓。倘若是剛回到秦朝時,他會說“不想”,再晚一些,他會說“我不知道”,後來經曆了那麼多事、經曆了那麼多猶豫與掙紮,他的答案便變得清晰明朗起來,他仰頭看向嬴政,認真說道:“孩兒想。”
他知道自己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可是如果嬴政願意讓他當太子,他會儘力做到最好,不會再讓嬴政失望,也不會再讓那麼多堅定不移站在他身邊的人無端受難。
嬴政見扶蘇目光灼灼地與自己對視,不由哈哈一笑。他說道:“想當太子的可不止你一個,可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
扶蘇聽嬴政這麼說,雖有些失落,卻沒有氣餒。他說道:“哪怕不能當太子,孩兒也想多為父王分憂。”
嬴政說道:“若是連分憂也不讓你分,你又當如何?”
扶蘇是個實心眼的,便與嬴政說了自己的想法,他是長子,倘若當不上太子,怕是確實不容於當了太子的兄弟。那樣的話,他確實沒法為嬴政分憂了,他說自己興許會乘船出海尋仙山去,雖無仙人指引,但天高海闊,總有他可去之處。
當然,到時若能有妻子兒女相隨、三兩好友同遊,那必然更加快活,想想也沒什麼不好。
扶蘇自小便被人稱為“仙童”,說這番話時也是真心實意,是以看起來十分認真,仿佛嬴政一下令讓旁人當太子,他便會遠走尋仙去,自己也當個世外仙人。
嬴政聽了,臉色不大好看,繃著臉打發扶蘇出宮去。
等嬴政回到住處,那是越想越氣,這個混賬小子,虧他悉心教了那麼多年,竟還不如那勞什子仙人夢裡說上幾句,好端端的大秦公子不當,竟還準備乘船出海尋什麼仙山!
嬴政數了數扶蘇身邊那些人,在心裡琢磨是誰給扶蘇灌輸“不當太子就出海”的想法。
他覺得頭號嫌疑人是張良,那廝連官都不當,天天自在逍遙,說不準就是他慫恿的;徐福這些太醫兼方士也有嫌疑,他們整天神神叨叨的,指不定是他們給扶蘇說了什麼仙山。
數來數去,嬴政竟覺得扶蘇身邊那些人個個嫌疑都挺大。
這些人一個兩個不勸扶蘇力爭就算了,竟還把扶蘇帶壞了!
嬴政生了一宿的悶氣。
另一邊,扶蘇出宮時本來還在思忖著嬴政是不是生氣了,回到家中卻發現小裳華她們來了,正在熱熱鬨鬨地布置庭院。
明日會開宵禁辦燈會,她們做了許多燈,準備好好把扶蘇這座宅院給裝點一番。
扶蘇院子裡多了三隻竹熊幼崽,其中兩隻是雙生的,好不容易活了下來。許是因為剛出生那幾個月過得艱難,這對雙生竹熊的性情竟隨了跳跳,還特彆喜歡跟在跳跳屁股後麵跑,扶蘇回來時看到一隻大竹熊屁股後麵跟著兩隻小竹熊,忙忙碌碌地給小裳華她們送竹枝當燈柄。
見到扶蘇回來了,竹熊們和少年少女們都歡歡喜喜地和他打招呼。扶蘇笑了起來,走過去跟她們一起動手紮燈籠畫燈籠。
雖然外麵已經能買到好看的燈籠,但自己動手做感覺是不一樣的!
嬴政生辰這日當眾宣布了許多政令,涵蓋政治、經濟、文教各個方麵,並當場給自己和後世子孫改了名號:“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與這些政令同時發出的,還有一道特彆的詔書:立長子扶蘇為太子!
扶蘇原本正與文武百官一起聽那一道道詔令,聽到這一道後頓時愣住了。
要知道不管是前世還是昨天,嬴政似乎都沒有立他為太子的想法,因為他遠沒有達到嬴政對太子的期望!
相比扶蘇的不敢置信,蕭何和李由等人則是由衷地為此高興。扶蘇當了太子,他們以後在朝中就更好施展手腳了,不至於落了個名不正言不順,乾正事之前還得和那些個心懷鬼胎的人掰扯。
大朝會結束後,扶蘇便去尋嬴政說話,還沒開口,眼淚又先落了下來,他自己都不曾發現淚水是什麼時候蓄在眼眶裡的。
嬴政瞧著很是不滿,覺得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他板起臉說道:“怎麼?當了太子不能出海尋仙山,所以傷心了?”
“不是。”扶蘇擦了淚,跪坐到嬴政麵前說道,“孩兒隻是太高興了。”
“彆高興得太早,你要是當得不好,我照樣能廢了你。”嬴政一臉冷酷。
扶蘇認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個道理。
嬴政再次氣結。
這小子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表決心會不會?哄哄人會不會?
立了這麼個太子,他大概得好好多活個幾十年,免得這小子把大秦得來不易的天下給糟蹋了!
入夜之後,鹹陽城內外燈火通明,各裡市的木柵欄都沒放下,寬敞的街道上點著一盞盞新製的燈籠,比之第一次開燈會時花樣要多了許多。
劉交家中的父母兄長正好舉家抵達鹹陽沒多久,還沒好好見識鹹陽城的繁華。他的三哥正是劉季,與他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三十多歲還沒娶親,劉交想著鹹陽機會多,謀差使更容易,討媳婦也更容易,便寫信遊說劉季來鹹陽發展。
劉季聽說晚上開宵禁,開心地約上兄弟出去開開眼。
這一逛,還真是被滿城繁華迷了眼,恨不得一頭紮進裡麵去。
劉季溜達著溜達著,酒癮又犯了,跑去灌了幾碗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他每次喝到半醉,便覺得老子天下第一、美女全給他投懷送抱,這回也一樣,更致命的是,他還往一個美女伸了手,惹得那美女驚叫連連。
“大膽狂徒,竟敢當街撒野!”一個含怒的稚氣嗓音高喝一聲,人也邁步上前把劉季揍趴在地。
劉季吃痛地捂著頭,抬眼一瞧,發現出手的是個小孩,看起來年方八歲,不過拳頭力道很大,揍起人來毫不含糊,每一下都讓人疼到骨子裡。
“哪來的野小子!”劉季怒道。
“在下項藉!”小孩氣鼓鼓地說完,硬是拖了劉季去了官衙,說這人當街調戲良家女子,一定得讓他多乾幾天苦活才能放。
此時周圍行人如織、熱鬨非凡,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夜色正濃,燈火正盛,街上遊人把臂同歡、相逢即飲,喧鬨而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