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衝和紅袋鼠同學的“拳擊賽”在還剩下十幾組的時候, 分出勝負。大黃昂首歸來,高強度的對抗不僅沒讓他疲倦,反而愈發亢奮, 回到準備區了還意猶未儘地對著空氣揮拳,恨不得立刻投入下一輪。
就算沒有獸化,胡靈予都能看見田園犬那搖上天的尾巴。
這樣的大黃,前世體測中從沒出現過。那次大黃在這個時間點同樣連勝兩輪,但情緒一直不見放鬆,反而給自己的壓力越來越大, 中午根本沒回宿舍, 而是在對抗場裡一直待到下午考試繼續, 終是在第三輪中輸掉。
“行了行了, ”胡靈予拉老友坐下, “省點體力給下午。”
“我體力好著呢!”黃衝聲音洪亮, 字字帶著丹田氣。
“不用喊這麼大聲,誰都能看出來。”胡靈予佯裝受不了,實則比大黃還高興。
命運走向的偏差, 改變的不僅是既定事實, 還有當時當境的人心。田園犬遇見了仙鶴姑娘, 哪怕下午仍止步第三輪, 那個身負重壓艱難考試的黃衝也已封存在前世。
胡靈予偷偷看向身旁,忍不住想,路祈會這樣嗎?
正午將至,烈日下的一切都好似曝光過度的膠片, 模糊了梅花鹿的輪廓。
那些藏在好性格好相處表象下、藏在層層笑意背後的真正內心, 有沒有也在悄然變換軌跡?
四十組對抗臨近末尾時,賀秋妍才回來。贏是贏了, 但代價也不小,臉上、頭發裡沾的全是土和沙礫,訓練服在地上滾得快要看不出原本顏色,更嚴重的是右手腕在掙脫對手鉗製時拉傷,場邊臨時醫療小組的老師抓著她噴了藥,套上應急護腕,才放人。
“這就行了?”大黃還是不放心。
“沒事,我自己學醫的還能不清楚,緩一緩就好了!”賀秋妍著急打斷,飛快的語速和不自然升高的語調,透著滿滿可疑。
奈何大黃向來是彆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立刻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胡靈予有些擔憂地看了賀秋妍兩眼。
後者瞧見了,不自然地把手彆到身後。
傷的應該的確不重,不然醫療組老師也不能把人放回來,而且胡靈予從賀秋妍的動作上看,手臂什麼的都沒事。但麻煩就麻煩在,這是賀秋妍慣用的右手,拉傷勢必會阻礙手的靈活度,無論是激烈對抗的過程中,還是最後扯臂環那一下,都會受到不小影響。
那邊最後一組也出了結果,考務組老師立刻抓緊時間道:“請四十一到八十組同學準備――”
十分鐘後,對抗區清理完畢,第二撥八十名同學前往就位。
第四區域,五號場地。
胡靈予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剛果獅,終於知道王晏寧是誰了:“4號?”
4號跟班,大名,王晏寧:“……你這個驚訝是認真的嗎?”
胡靈予眨巴眼睛,全然誠懇。
王晏寧心累:“我就想問一句,咱們四個班一起上大課,少說一周也有一回,這都上一整年了,還不算我們平時堵你的,你怎麼就能做到現在還沒記住我們名字?”
“憑什麼不算堵我的,”這話胡靈予不愛聽了,“就因為你們總堵我,才觸發了自動打碼功能。”
王晏寧:“自動……打碼?”
“一種自我防禦機製,即人在麵對討厭事物時,大腦會本能地屏蔽和抵觸,”胡靈予解釋得一本正經,“通常來說這種機製會讓我把你們的臉和名字都打上馬賽克,現在還能認出臉,還有編號,已經很以德報怨了。”
王晏寧一開始隻當他扯淡,後麵莫名其妙就聽進去了,更匪夷所思的是聽到最後居然覺得還很有一絲道理。
如何將枯燥定義論述得深入淺出,科員胡是專業的,但這依然不能讓胡同學灰暗的內心撥雲見日。
狐狸遇上獅子,還是有前仇舊怨的獅子,這都不是冤家路窄了,這是死亡相逢。
哨聲響徹覺醒場,開局。
胡靈予目光鎖定王晏寧,不敢輕舉妄動。
王晏寧也沒動。
不同的是一個嚴陣以待,一個完全不急。
“咱倆也不是第一回乾架了,”王晏寧直截了當道,“你主動認輸吧,還能少吃點苦頭。”
胡靈予意外:“不是應該讓我多吃點苦頭才對嗎?還是說――”一抹警惕從眼中劃過,“傅香香又有新的壞主意?”
“你是不是被害妄想症,”王晏寧難得好心,還被當了驢肝肺,“這是我的對抗考試,和老大有什麼關係。”
胡靈予:“你敢說你抽簽抽到我的時候,沒問他?”
王晏寧:“……”
胡靈予:“是不是問怎麼收拾我?尺度怎麼拿捏?是往死裡揍還是留條命,是一招搞定還是慢慢折磨……”
“打住,”王晏寧實在聽不下去,“除了問老大,剩下一個字兒沒猜對。”
“不對?”胡靈予壓根不信,“那你還能問什麼,說來我聽聽。”
王晏寧沒法說。
他當時看見抽簽結果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問傅西昂,要不要給胡靈予放水?
問完這話他自己都有點懷疑獅生,傅西昂也好像措手不及,神情怪異地反問:“你想放水?”
不是王晏寧想放水,而是他潛意識裡莫名覺得傅西昂似乎、好像、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可能,想跟胡靈予一個班。
但看見傅西昂的反應,王晏寧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哪根神經沒搭對,立刻撥亂反正:“老大,你就看我怎麼收拾他吧!”
另外三個跟班立刻來了勁兒:“必須收拾,不然臭狐狸還真以為他能考上偵查係呢!”
傅西昂斂著眸子沒反應,過了好半天,才哼一聲:“一個狐狸進偵查班乾嗎,被一群野獸追著打嗎?”
這話不是跟仨起哄的跟班說的,是和王晏寧說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4號剛果獅同學終於確認,不是自己多心,老大真想過和胡靈予一個班這件事,隻不過結論是,不能把狐狸扔進猛獸窩,欺負胡靈予的,美洲豹一個就夠了。
……這什麼幼兒園邏輯!
四區域五號對抗場地,胡靈予和場邊的考務老師,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剛果獅,生生看王同學走神了好幾分鐘。
並且這個時間還在繼續增加。
“老師,”胡靈予弱弱舉手,“他這個走神的時長,是不是可以判定考試態度不端正,直接取消資格?”
考務組老師雙手抱臂,教學多年,早曆經世事滄桑:“他都走神成這樣了,你怎麼不抓住機會主動攻擊?”
胡靈予強烈搖頭:“我不能趁人之危。”
“很好,”考務組老師讚許點頭,“我這就把他叫醒。王晏寧――”
胡靈予:“……”他並沒有這個訴求啊!
神遊的剛果獅一秒回魂,馬上意識到自己多離譜,立刻沉心定氣,眼中蓄起獨屬於獅科的凶光。
那是大天鵝武力值全開也遠遠碰不到的氣場,是渾然天成的強悍與壓迫。
食物鏈頂端的,獸群王者。
胡靈予泛起戰栗,來自狐科本能的危險感應竄遍全身,如果獸化形態,他現在的狐狸毛應該都豎起來了。
主席台上,衛橋拿著手機劃了幾個場地都沒什麼看頭,百無聊賴。身後幾個一年級的老師正在聊天,隱約傳來“路祈”的名字,黑凱門鱷眼中一亮,回身很自然加入:“路祈,9班的孩子吧?”
9班班主任沒來,隻有教9-12班獸化覺醒的老師在,但同樣驕傲:“對,梅花鹿,我實話實說,教了這麼多年獸化覺醒,這是我遇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孩子。”
衛橋客氣地笑了,委婉道:“最有天賦嗎,好像他的野性之力不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