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光芒亮起,方盒向四麵翻轉打開,一點銀色的光芒如同一株新生發的樹苗,慢慢竟生出靈力構成的繁雜根係,茂盛的枝冠。儼然懸在空中的一支小小銀色靈株,上引九天靈氣,下接厚土精華。雖是小巧,但其中靈力循環運轉,竟有自給自足,生生不息之態。
“成功了啊。”穆雪輕輕合了一下雙掌,抬起眼睛看一旁的岑千山,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興奮的光,
“靈力自循環法陣,是我多年鑽研所得。想不到你不過是看了一會,就能全盤參透了。甚至能立刻做出簡化的模型來。”岑千山凝視著眼前之人,“真是……很厲害。”
真是和當年一模一樣,師尊沉浸在煉化之術中的模樣,那點亮的雙眸,帶著一點誌在必得的野心,專注而興奮,她的臉上笑盈盈的,白皙的肌膚在靈光的映照下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澤,透著一種打從心裡湧出來的歡喜和雀躍。
當年,自己便是被這樣的師尊所深深吸引,乃至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學會彆人的不算什麼,能第一位攻克的人才是最難得的。”穆雪用力地握了握岑千山的手。
傀儡的體內若是安裝了這樣的循環法陣,便可以無時無刻地補充攝取天地靈氣,即便在戰鬥時耗儘了靈石,也可以慢慢自我恢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人類修士萃取靈力修行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我有時候在想,”穆雪雙臂枕在桌麵,看著那懸停空中,悠悠自轉的靈樹,“當傀儡有了豐富的感知體係,能量自循環體係,能思考,有情感。那他們或許就是一種生命了。”
她仰起脖頸看岑千山,
岑千山也在看她,
“說不定我們人類,也就是古神製作出來的傀儡。”
“沒準就連我們自己,也不過是一種高級的傀儡呢。”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們說出了同樣的話。
兩人心神領會,相視露出了笑容。
岑千山五官俊美,輪廓分明,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一種疏離厭世之感。隻是這般一笑,當真有如雲開月明,芙蓉夜放,春澗溶冰。儘在咫尺的穆雪看得愣住了,小山笑起來竟然是這麼漂亮的,當年自己怎麼就沒有注意到呢。
這些年在仙靈界的生活十分安逸舒適。但到了這裡,穆雪這才發覺最讓自己輕鬆愉悅的時候,還是和小山擠在一起,做自己最愛的化物術研究。
放鬆,愉悅,彼此投契,一般地喜歡沉迷於練器之術。一樣的驚才絕豔,默契十足,有時候對方甚至不用多說什麼,對方就明白了你的心思。當年之所以不曾關注他的容貌,原來是因為比容貌更為重要的東西早已相互吸引,彼此投契。
“我在東嶽神殿也領悟到了一點新東西,來,我告訴你。”
穆雪的食指尖亮起了一點微光,抬手慢慢靠近,向岑千山眉心點來。這叫做心傳,不用口訴說,不用耳聽,隻用靈犀一點寄在心中。
岑千山眼看著如玉般的指尖帶著一點光芒,點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中,細微的酥麻感在肌膚擴散,在那一瞬間他和師尊的心意勾連。師尊將傀儡轉換形態,隨時由固體切換為液體的技巧便毫無保留地傳遞到了他的腦海中。
師尊對他的那一點充滿溫暖的心意,也在不意間如流水般滲透了過來。
這樣的傳法技巧十分親密,本來多在於師徒之間。穆雪此刻使出來自然而然,自己甚至並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在她收回手的時候,手腕卻突然被人握住了。
“誒?”穆雪想要後退,那人握得那麼緊不讓她有掙脫的餘地。手腕上的力道甚至還把她拉向身前。
“你……還是沒有話對我說嗎?”
穆雪微微愣著,張了張嘴。
岑千山的心在這一刻有些苦澀,又有些甜。苦得是師尊依舊不肯認回自己,甜得是師尊還是和當年一樣對自己又憐又愛。
他俯身靠近,望著眼前那一點因為發愣而微分著的雙唇。那唇色有些淺淡,唇珠飽滿,嘴角微微帶著翹。
那是他肖想了一輩子,渴望了一百多年。想要親近想要探索,世間最柔美的所在。多年來的壓抑忍耐和委屈突然有了爆發的缺口,想要鼓起勇氣不管不顧地大逆不道一回。
對,就是這樣,主人加油,親下去,親……
隻剩一個腦袋擺在桌麵的千機在心底大聲呐喊,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世間就是有那不解風情的傻子。
剛剛誕生沒幾日,尚且不諳世事的山小今高高舉著一張紙條,從門外一溜煙衝進來。絲毫不搭理千機殺雞抹脖子地衝它使眼色,隻埋頭向著穆雪和岑千山衝過去,一下衝散了岑千山好不容易醞釀情緒鼓起來的勇氣。
“看,我找到了一張字條。”山小今頂著碧綠的荷葉,蹦Q上了穆雪的肩頭,歪著腦袋把自己的戰利品就給穆雪看,和她分享紙條上的內容。
那是半頁陳舊的宣紙,曾經被揉成了團,皺巴巴的一塊。
穆雪攤平紙條,隻看見泛黃的陳舊宣紙上麵淩亂而匆忙地記錄著幾行字,
“那魔物如影隨形,時時窺視著我。它口吐蓮花,它百般誘惑,不過是借著我痛苦脆弱的時刻,引我墮落,將我吞噬。我心不能亂,抱中守一,觀心如鏡……”
這句話寫得很亂,最後觀心如鏡幾個字重複了好幾遍,可見留書的這個人的心早已經靜不了了。
“坐中昏睡總見他,鬼麵神頭也見多,寂靜情空心不動,坐不昏散睡無魔。”
這一句口訣穆雪也十分熟悉,來至於《敵魔詩》,是歸源宗弟子抵禦心魔的秘法,留書的這個人,看來是一位來至仙靈界的弟子。
“守住本心,不墮魔道,守住本心!!!”
最後這個心字重重地劃了一捺,一大點的墨汁氤氳來開來,遮擋了半頁紙。
穆雪來回翻了翻,再看不見彆的字跡,那頁宣紙泛黃發脆,顯然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來的東西。
“小今,你是在哪裡找來的?”穆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