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羅揚向他們笑了笑,思忖片刻,又道:“我可能會有段時間無法出來,替我向學妹問好。”
蘭格雷安靜地走上前,取走了“銅衡”。
這件審判長無論如何也無法觸碰的聖遺物,在蘭格雷手上時,安順地就像是一件最普通的衡器。
隨著封印之物的缺失,裂縫變得明顯,但卻源於創造界的光輝並未就此泄露出來——已然薩羅揚的身軀遮住了縫隙,並從中進入到創造界之內。
仔細思考的話,世界上確實存在有在器量未足時直接成神的方法。
不管是冬聖者還是沉默記錄官,祂們當年之所以抵達根源,用的都是綠之女士實踐過的方法——以自身作為容器,使得根源之樹逐漸成長到成熟的底部。
後來的宋逐雲,也是如此容納的斷枝。
但若是反過來,以根源之樹作為容器來容納自身,當然也具備著理論上的可行性。
容器與盛放之物的概念並不是固定的——盒子可以裝載泥土,而泥土也能用來安置盒子。
薩羅揚現在要走的,就是第二條道路。
她會將自己作為填充物,放到根源之樹當中——比起按部就班的穩妥成神之路來說,此類未經驗證的道路存在巨大的風險,一旦失敗,從容器到靈魂都會徹底融化在創造界那種無儘的光輝之中,或者成為樹的養料。
蘭格雷跟索爾茲兩人都停留在縫隙之外,目送薩羅揚進入創造界。
他們無法久視,在同伴通過之後,就重新將“銅衡”放歸——創造界內充盈著無儘的光芒,哪怕是被光化過的軀體,雙目也會因為刺痛而致盲。
早已薩羅揚考慮了這一點,她尚未睜眼,就已經開始頌念:“我召喚映照之目,我召喚扭曲之目,我召喚洞徹之目……”
這是對“鏡”的呼喚,而“鏡”迅速且親切地回應了她,讓薩羅揚清楚“看”見了原本代表著“勝利之劍”的所在。
那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場景。
僅僅在目睹的一瞬間,薩羅揚就完全理解了支撐與固化的概念。
她現在已然容納了一部分斷枝——對於“刃”的根源之樹而言,薩羅揚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斷枝希望恢複為整體,根源之樹正在向薩羅揚發出呼喚,猶如軀體在呼喚靈魂。
*
碎片空間內。
宋逐雲已經控製住了列得·密德爾頓。
她利用[慷慨者的饋贈]來錨定對方的位置,又用“鏡”的能力,將對方困死在此地。
對方被鎖在無限重疊的鏡麵世界內,那裡一重鏡麵套著另一重世界,每次從囚籠中脫離時,其實隻是落入到新的牢獄當中……跟昔日[古鴉首領]如出一轍的困人手法。
——列得·密德爾頓在他的一生當中,不僅充當了綠之女士獲得“命運”權柄的儀式素材,本身也成為了“鏡”的學習養料。
宋逐雲能那麼快理解自身的權柄,也跟對方的勤奮鑽研有關。
相當於玩一個遊戲的時候,當事人遲遲沒有激活,彆人趁機盜了號並開完荒又寫好了攻略之後……作為號主的宋逐雲才成功通過申訴將自己的賬號找回。
就在此刻,一直保持著對“無貌”的控製的宋逐雲忽然抬起頭,向碎片空間外望去了一眼。
天幕的顏色開始變深,那是一種能令人聯想起火焰跟鮮血的紅,哪怕宋逐雲現在已經是半神,心臟處依舊傳來戰鼓一樣有力的跳動。
很多卡牌樹屬於“刃”方向的人更感覺自身力量逐漸有些不受控製,想要宣泄出去,但那種情緒迅速便消失了,一種更為包容的力量將所有的躁動撫平。
不少年輕人感覺自己的卡牌樹開始變得繁茂,許多卡在關口很久的人,仿佛打破了某種隔閡一樣,直接進入了突破界限的境地。
類似的擊碎感還有很多。
以星艦隊成員為代表的許多卡牌師,都感覺自己的攻擊變得更為強勁。
——卡牌本就是神明向旁人分享自身力量的方式,在“刃”之根源樹重新獲得了人性之後,相應的力量自然會變得更為強大與穩定。
被宋逐雲困住的列得·密德爾頓停下了所有掙紮的動作,然後做出了樣出人意料的決定。
他開始自我燃燒。
副本材料可以充當儀式的供能之物,而人類的靈魂可以充當這種燃料。
在這塊碎片空間內的列得·密德爾頓就是他殘餘意識中的大部分,一旦燃燒殆儘,就算其它地方還存在備份,他也難以恢複如初。
但即使如此,列得·密德爾頓也無法放棄。
哪怕將自己的靈魂終會因此燃燒成灰燼,但隻要“刃”之根源的寶座被空置,就還有成功的可能。
然而一旦薩羅揚成功,相應的概念被固化下來,他就徹底失敗了。
——在付出了無數沉重代價,背叛了自己的追隨者與被追隨者之後,依舊可恥的失敗。
哪怕是列得·密德爾頓也無法再擊殺一位神明。
況且與熱衷於四處樹敵的“勝利之劍”不同,薩羅揚有著十分良好的神際關係。
宋逐雲抬起頭,她視線的彼端,出現了一塊銀鏡。
鏡麵產生了水波一般的紋路,無形的利刃穿透了空間,從鏡麵中落下,刺在了代表著列得·密德爾頓的那團陰影當中。
神明的權威能跨越星域的距離,此刻同時看見異象的,還有西南星域的居民。
班爾溫德正值深夜,還未入睡的艾普麗用力推醒了王蒙,讓她往窗外看。
遙遠的空中出現了月亮一樣的圓形銀鏡,數不清的透明光刃從中紛然墜落,像是下了一場光雨。
如此鋒銳,如此堅決,卻又如此安靜,帶著一種不願驚擾的溫柔。
作為居住在混亂之地的人,麵對意外,西南星域的居民一向表現得訓練有素,但此刻即使是最有警覺心的人,也並未從中感受到危險。
因為那是代表著守護的光之劍。
中部,極冬之宮。
身為一名善於塑造容器的神祇,“血肉之瓶”經常以某種形態存在於此,同時還以彆的模樣,活動於其它地方。
有時候本地的代行者會覺得麵前的頂頭上司的行動忽然有些僵澀起來,那多半就是又塑造了一個容器去忙彆的事情。
對於極冬之宮的高階代行者來說,今天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冬聖者難得保持著正常的成年人類形態在給下屬們授課,祂的頭發是銀色的,柔順修長,如瀑布般垂落於腰際,麵容俊美溫柔,無比符合普通人對於“賢者”的想象。
在課程進行到一半時,冬聖者忽然停下動作,祂微笑著走到了窗邊,抬頭遠眺天空。
明亮的天幕上,出現了一輪溫柔如滿月的銀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