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莉從沒有羨慕過其他希斯莉的能力, 畢竟那皮囊後的靈魂就是她自己,當一天的工作結束,希斯莉們最後都會回家, 在一張床上挨挨擠擠,共享記憶。
但……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忍不住想。
鏡子裡倒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就算是希斯莉自己也無法找出一絲一毫的相同感。
金發灰眸的少女露出一種冷淡的神色來, 一動不動端詳著自己的臉龐。
希斯莉:好奇!
“接下來是什麼?”她敲了敲係統。
【係統會用虛擬能量為玩家塑成加固器,請注意,該功能為消耗性服務,請勿浪費!】
隨著第一塊鋼甲在她手肘處出現,少女的站姿也不由自主被改變了。
她脊背挺直, 手肘防禦性地彎曲, 明明是一張漂亮的臉龐, 鋒利和寒冽感卻無時不刻充斥在她的氣場裡。
這種姿態,希斯莉是見過的——在娜塔莎身上。
她新奇地摸了摸這身戰甲, 試探著跳起。
在那一瞬間, 無儘的能量衝刷過她的身體。
“哇!”
希斯莉先小小驚呼一聲,又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這大概是比健康要更美妙一點的體驗,從她跳起到下落的過程中, 關節處的鋼架無時不刻在自動調整她運動的方向和狀態。
隻是輕輕一跳,這具馬甲就跳得非常高, 幾乎是在空中滯留了一陣, 然後輕飄飄落下。
【你準備好了嗎?】
係統靜靜看了她一會,在她落回地麵後才出聲。
“沒有。”希斯莉坦誠道,“但我們沒時間了。你會幫我的, 對嗎?”
【我會的。】係統嘀哩嘀哩叫了兩聲, 仿佛要讓她安心。
換裝空間轟然破碎, 虛擬護目鏡和手套等也瞬間裝備在希斯莉身上。
金發灰眸的女孩子刹那間矯健躍起,像一隻筋骨流暢美麗的花豹,她的手裡握著兩把鋒銳的袖劍,手臂一垂,就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亞巴頓:……?
他忍不住湊過去摸了摸希斯莉的皮膚,才敢相信這是另一隻自己。
“我要走了。”希斯莉和亞巴頓告彆道,“你在這裡睡覺,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拉開窗戶,小心避開警報器,手套有效地吸附在牆壁上。
一旦發現自己抓住了牆壁,希斯莉立即手臂用力,向上一提身體,整個人都順著天花板上方溜出去,貼在窗框上方。
亞巴頓:。
他從窗戶那邊探出臉,憂心地看著希斯莉。
至於希斯莉本莉……她自己也分不清,心跳加速中,究竟是恐懼多一些,還是興奮多一些。
時間逼近清晨,整座即將蘇醒的城市都在她的腳下。
血液在她的鼓膜裡撞出響亮的聲音,希斯莉卻以近乎沉靜的態度在高樓間跳躍,風穿過她細碎紛亂的金色短發,她落地的腳步像貓一樣無聲。
係統不再是以文字形式出現,而是和希斯莉腦電波交流。
【你還有十二分鐘。】它說。
希斯莉壓下沸騰的情緒,按照係統的指示,在高樓大廈間超了一條更近的道。清晨的紐約人有的看見了她的身影,報以驚異的眼神,還有的指著她說了什麼,隻是希斯莉實在是沒空去管。
她自然不會知道,有的路人舉起手機,在這一刻記錄下了她的倩影。
——飛簷走壁的少女穿著科技感十足的外骨骼裝甲,臉也漂亮得仿佛機器製造,充滿人偶般板正乾淨的氣質。
陽光撫摸過她的臉頰,她的肌膚如同高山上的冰雪,沒有一絲血色,隻有純粹的寒冽和鋒利。
“這是新出現的超級英雄?”有人激動地指指點點,咖啡都差點撒出去,“她好漂亮!就是看上去太酷了……”
這其實是一個美好的誤會,其實是馬甲下的希斯莉太過緊張;但人類總是習慣於通過五官來判斷旁人,而希斯莉並不知道這一點。
她此時正在聚精會神地跨越一棟辦公樓的樓頂。
【十一分鐘。】係統為她掐著時間,【你馬上就要到了!就在下麵!】
這一句話又讓希斯莉腎上腺素飆升。
此時此刻,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馬甲讓她無法感到疲憊,還是由於她的心跳在一次又一次狂飆加速。
【是馬甲啦。】
係統以為她真的在發問,不由得抽空回了一句。
【憑你自己的身體,你連那個窗戶都出不去。雖然你真的好勇敢,在第一次接觸特典的時候,連現實任務都敢接。】
“正因為是現實任務……”
希斯莉順著五樓跳下。
鋼甲讓她自動打了個滾,還是微微擦傷到了手肘,她頓時在風中無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正因為是現實任務,她才會在一無所知、並對自己極度不自信時,也接了下來。
那些無辜的、即將逝去的生命,不知怎麼的,會讓希斯莉想起曾經的她自己。
在過去的日子裡,她記得自己曾經不斷祈禱,世界送給她一個阻止獵殺的神明。
即使那樣的神明是並不存在的,但希斯莉依舊會心懷期待。
至於現在,她忍不住思考。
那些無辜的、即將逝去的生命,會不會也和她一樣,抱有著相同的想法?
“生物炸彈在鬨市區。”攀附在大樓上,向下鎖定住那輛疾馳的銀色卡車,希斯莉輕聲問,“這樣會殺死多少人?”
【很多,也許是幾十上百人。】係統肯定地告訴她,【你還有九分鐘,追上那輛車!】
希斯莉縱身一躍。
馬甲帶給她的戰鬥實力遠遠不如虛擬人體,希斯莉本身無法安裝特殊道具,她隻能用技能,而【白鶴的友善】還是跑路技。
希斯莉私以為,她現在的力量頂多算戰士等級,畢竟鋼甲控製著她的機體,這能讓她以力量的最大最優反應來對付潛在的敵人,也包括控製她的落地方式和力道。
希斯莉不用顧慮和計算落點的問題,她隻需要拚了命似的去追那輛車,鋼甲會自動讓她以當前狀況最完美的情況前進。
卡車穿過當前街區,在一路綠燈中行駛向新的大道。希斯莉完全不了解紐約,她隻能穩穩地跟著這輛車,飛快在腦海中查看並規劃起地圖。
“那是什麼?”她眯著眼睛看。
【自動駕駛程序。】係統回答她。
“不,那裡麵還有彆的東西……”
她剛好在逆光的位置,太陽突破雲層,刺得希斯莉湧起生理性的眼淚,有一刹那,眼前的畫麵都變得模糊。她費力辨認著卡車小小的窗口,忽然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係統。”
希斯莉的聲音變得異常乾巴巴的。
“那裡麵,是不是有個人?”
【…】
【檢測不出人類的心跳和呼吸。】係統即答。
“但他是被綁在駕駛座上的,不是捆。”希斯莉有些驚恐地望著正下方的移動武器,“那說明他還活著。”
她和係統嘈雜的電波音互相“對看”一波,發覺彼此都得到了相同的猜測,聲音幾乎一前一後。
“他是不是感染了什麼病毒?”
【本係統無法檢測感染病毒後的人類。】係統承認到。
“完了。”
希斯莉打了個寒顫。
事情愈發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從恐怖|襲|擊轉成了刑|法犯|罪大鍋燴,她既不了解前因,也不知道後果,唯一擁有的信息,是這輛車八分鐘後就會爆炸,會死很多很多人。
她如果想讓那些人活,就必須在八分鐘內把整件事解決。
而希斯莉隻是一個被趕鴨子上架了的普通人,完完全全未經訓練。
但是……
她不覺得,自己還有第二個選項。
現實就是現實,是無法重來、倒流或者抹去的東西。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輛卡車裡裝了足夠炸平一個廣場的東西,也沒有人知道這裡麵攜帶了一個或許已經感染上病毒的人類。
如果她現在不去,那麼這樣美好而平淡的清晨,就會成為許多家庭永遠的血色夢魘。
她有過各種被獵殺的回憶,但從來沒有以這種阻止一場獵殺的視角觀察過世界。
【你還有七分三十秒,做好準備了嗎?】
希斯莉閉上眼睛又睜開,從胸腔裡吐出一口氣,攥緊拳頭。
“我準備好了。”她低聲說。
當路人拍下的“紐約驚現新的超級英雄?!”視頻開始悄悄在網絡上走紅時,各路消息靈敏的超英,也第一時間由於檢索字看到了這則消息。
托尼·斯塔克已經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
他一邊無精打采地往嘴裡灌黑咖啡,一邊打了個手勢,讓ai管家把投影中的視頻暫停。
“我們的新新超級英雄還有很不錯的讚助商。”鋼鐵俠嘟囔著,讓截圖中的外骨骼裝置導入進分析係統中,模擬出投影,又看了看少女毫無遮掩的稚嫩臉頰。
“……還是一個孩子?”
看上去簡直比彼得·帕克還要小,要知道蜘蛛俠已經是他知道的最年輕的超級英雄了——
鋼鐵俠目瞪口呆,並開始頭痛地揉太陽穴。
該死的。
不要說他,無論任何一個超級英雄,都不會希望紐約會被小孩拯救,因為拯救紐約和小孩是超級英雄的事。
小孩就該乖乖的呆在高中,上課讀書交朋友,就是最初蜘蛛俠出現在他麵前時,鋼鐵俠都因為他的年齡耿耿於懷了很久很久。
現在這個橫空蹦出來的新小孩又是怎麼回事?
看看推|特上給她起的外號吧,什麼“鎧甲少女”“銀灰女”,人人都在吹她的長相和氣質,就沒有人注意到她還是個小孩嗎?
而鋼鐵俠更在乎的是,誰給她的裝備?
在這個富靠裝備窮靠變異的時代,她似乎完美地解釋了第一種是什麼意思。
大大小小的鋼甲布滿她的關節,又不影響活動,和他的戰甲活動原理高度相似,但似乎也不完全是為了一個目的。
鋼鐵俠的戰甲是堅硬的外殼。
而她的鋼甲……托尼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咖啡,隨手摁住投影,一轉,去看分析出的小字。
答案隱隱符合了他之前的猜測。
那些布滿關節的鋼甲,更類似於支撐和托舉用的裝置。
在紐約這樣的城市,任何新的東西都意味著,新的變故和陰謀也在滋生。
她在追逐著什麼?
又是什麼塑成了一個嶄新的“超級英雄”?
托尼·斯塔克隨手關掉投影,瞬息之間,穿臟兮兮t恤、困得眼下都有了兩塊青影的花花公子,變成了武裝完畢的鋼鐵俠。
“可真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他跨上露天平台,自言自語道。
希斯莉落在卡車車頂上,儘可能無聲簡潔,像一隻即將捕食的花豹。
她感覺到幾道惡意的視線瞄上了她,視線對上車裡黑洞洞的攝像頭,下一刻,卡車猛然加速,繞過堵塞的車輛長流。
現在周圍的汽車已經注意到這裡的不對勁了,有人在鳴喇叭,還有人似乎舉起了手機,在一邊大叫一遍錄視頻。
【他們改變路線了!】係統在她的腦海中大叫,【看著地圖!】
希斯莉整個人都倒懸在車上,她舉起袖劍,狠戾地朝著車窗戳去。
“這是什麼?”她問。
【防盜玻璃。】係統焦急地嘀哩了一串什麼,希斯莉猜測那可能是統間臟話。她沒空去想,更無法收住力道,而是舉起袖劍,一次又一次朝著車窗狠刺。
在她刺到第三下時,玻璃忽然嘩啦啦崩碎,飛濺進車裡,劃傷了那個不斷晃動的人質的臉。
還好他昏迷著,不然這一下就能被希斯莉弄醒。
希斯莉:心虛
接下來該怎麼做?希斯莉的大腦高速運轉。
她以這樣驚險至極的姿勢扒著車窗,和自動駕駛係統歪歪扭扭地爭搶方向盤,又好幾次都差點被甩出卡車。
【破壞那個車載係統!】係統大聲嚷嚷道。
眼看著視野被一塊紅色虛擬空間覆蓋,希斯莉聞言再次揚起手中的袖劍,重重地橫掃攝像頭,用劍尖給了屏幕一擊。
不知道碰上了什麼東西,方向盤這次徹底歸希斯莉所有,但現在的問題是,她不會開車。
“接下來怎麼做?!”
希斯莉上氣不接下氣,以一種極端扭曲的方式開著這輛卡車,一隻胳膊用儘全力支撐她的體重,另一隻才能稍稍自如地轉動一下方向盤。
【把人救出來!!把炸|彈在沒人的地方解決掉!!我已經給你標在地圖上了!!】
係統聽上去比她還緊張,此時有些聲嘶力竭。
“好難!!!”
希斯莉崩潰地吸著氣,她用儘全身力量,把自己順著車窗硬擠進了車內,當即有好幾處肌膚都傳來了尖銳的痛苦。
這具馬甲的血也流了出來,但痛還是痛在希斯莉心。
像她這樣極端怕痛的人,此時已經被自己的血和痛感弄得直冒冷汗,眼前發黑。
被綁著的人質一腳踩死在油門上,刹車則完全被損壞,希斯莉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塊,讓希斯莉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在狹小的空間裡把自己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也顧不上袖劍會不會同樣把他劃傷,而是儘力把他解了綁,連踢帶踹弄到了副駕駛。
“千萬彆死……”希斯莉喃喃道,“千萬不要死掉…”
【你還有兩分鐘,快!快!】
破破爛爛的卡車朝著一個人跡罕至的公園飛馳。
希斯莉用力地眨去眼眶裡不知何時濺入的一滴血,不去看肩膀和手臂上插的玻璃碎片,用顫抖的手握緊方向盤,朝著公園廣場衝去。
【三十秒!】
車內,希斯莉終於暴力捅開了自己這邊鎖死的車門,搖搖欲墜的鋼鐵片就那樣掛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