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蝙蝠俠一拳砸出卻被格雷伯爵輕鬆接住時,提姆從沙發角落驚恐地跳將起來,快速遠離了迅速升溫的戰場。
他剛剛竄到牆角,扭打中的格雷伯爵和蝙蝠俠就重重摔在他剛剛所在的位置,沙發“哢嚓”一聲悶響,裡麵的彈簧碎了幾顆。
提姆:“……………”
他仿佛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茶幾桌麵被格雷伯爵一個後空翻時踩碎,碎玻璃嘩啦啦落了滿地,銀盤、茶杯、茶壺全部爛成碎片,法國式的咖啡浸入長毛地毯,仿佛凝固的血液;蝙蝠俠摁住格雷伯爵要把他往牆上摜時又砸爛了背景牆上大大小小的攝影作品,血液染臟了高檔壁紙,留下刺眼的抓痕。
“刺啦”一聲,沙發被他們扯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棉花從裡麵源源不斷湧出;格雷伯爵回頭看了一眼,蝙蝠俠趁著這個時機,快、狠、準地在他臉上來了一拳。
“你怎麼敢———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
布魯斯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的,他聲音嘶啞,仿佛野獸在極度憤怒時發出的咆哮。
前者悶哼一聲,咽下一口腥鹹的黑血,擰住蝙蝠俠的手腕,將他反剪住。
兩個重達兩百多磅的成年男子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破壞力也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樣簡單,客廳很快成了颶風光顧過的地方,吊燈、茶幾、沙發套組、電視和書櫃,全部碎裂,全部被扯爛。
然而提姆看了一陣蝙蝠俠和格雷伯爵的戰鬥過程,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對。
蝙蝠俠用了十成十狠戾攻擊的力道,幾乎是堪堪給人留一口氣的程度;格雷伯爵卻隱隱有和他旗鼓相當的戰鬥技巧,然而他卻不曾使用,甚至不曾反擊。
於是蝙蝠俠一拳拳、一下下砸在他的臉上、身上、仿佛雨點。
在他們推搡到房間左側時,兩頭野獸一同撞到了靠牆的酒櫃,實木架子危險地吱嘎了一聲,蝙蝠俠當即閃開。
格雷伯爵仿佛未曾反應過來,陰影中,實木架子狠狠撞擊在他的左肩,尖銳的玻璃片順勢切入他的襯衫,提姆看得很清楚,他這一下必定受了相當重的傷。
被砸了這一下,格雷伯爵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被看準時機的蝙蝠一記膝頂打得骨頭咯吱作響。
從列車重返人間的亡者終於不由自主張口,吐出一口黑紫的內臟碎塊。
“父親!”
提姆見勢不妙,顧不上危險不危險,也隻得從角落中跳出來,直白地提醒暴怒中的蝙蝠俠,“他的狀況不太好。”
“…………”
眼前的血色逐漸消退,布魯斯胸腔劇烈起伏,硬生生止住最後的動作,一言不發地在牆上擂了一拳。
格雷伯爵則搖搖晃晃地半跪下去,低聲咳嗽著,銀灰色的中長發垂下。
他們兩個人身上的西裝全部在搏鬥中被撕爛,布魯斯的襯衫扣子全部失蹤,像他剛剛進了鶯鶯燕燕堆,格雷伯爵的馬甲則已經染成了肮臟的黑色,和他嘴角的那道黑血一樣刺人眼球。
濃鬱的酒香從摔得稀爛的酒櫃裡飄散而出,古典唱片機也遭受了不輕不重的損害,西小協第三樂章時斷時續,悲愴、尖銳而刺耳。
在一聲寒冷的泛音響起時,蝙蝠俠同樣粗暴地拽過格雷伯爵的頭發,讓他仰起臉來。
兩雙眼睛無聲地對視著,一雙是暴怒翻湧著的大海。
格雷伯爵又咳嗽了兩聲。
“我很抱歉。”
他低語道。
就像希斯莉,蝙蝠俠也以為他要流淚了。
那雙嫩綠色的眼睛失焦、神色平靜,卻又顯出血淋淋的傷心欲絕;有一瞬間,蝙蝠俠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眼前這個男人其實和他一樣遍體鱗傷,和他一樣被命運玩|弄得頭破血流。
“…………”
這個念頭讓蝙蝠俠無力地鬆開手。
格雷伯爵在明明能夠攻擊時卻做出格擋、在可以扭斷他手腕的地方輕飄飄將他送出、甚至是站著不動被砸中的那一下,布魯斯幾乎是在單方麵淩虐著他。
細枝末節可以顯示出,格雷伯爵明明也有恐怖的格鬥技巧,卻並未應用在這次戰鬥中。
當理智卷土重來,布魯斯複盤了這次戰鬥,並清晰地意識到,格雷伯爵的這些奇怪的行為,都指向了一個詞。
——————贖罪。
他在用身體的痛苦洗去心靈上的痛苦,用自己的鮮血抹除心靈上的傷痕。
“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
布魯斯慢慢蹲下身,對著眼前的男人低聲道。
“但你想留在我的女兒身邊,是不是?”
格雷伯爵低低咳嗽了一聲,看上去正想說話,房間門忽然傳來“滴哩”一聲輕響,隨即被輕快地推開。
這一瞬間,蝙蝠俠本俠和從列車歸來的死者都爆發出了極強的速度,前者快速係上西裝領口、捋順頭發,後者撲到唯一一個沒有裂開的小沙發上,假裝一切無事發生。
“我回來啦————?”
裹著雪白大氅的希斯莉俏生生立在門口,她今天將一頭烏木似的長發盤成了花苞頭,臉頰略有血色,笑意盈盈,仿佛有人用初雪、寶石和陽光投入窯中燒製,才燒出這樣一尊甜美的瓷娃娃。
望著屋子裡的情形,她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
瓷娃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與此同時,還在房間裡的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寒意,他們的直覺在朝他們瘋狂尖叫—————
“寶貝,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剛剛有一陣颶風。”
坐在臟兮兮的沙發上讀扯成兩半的報紙,格雷伯爵頭都不抬地說。
“……一陣化成人形的颶風,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