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提姆終於有機會吃到他的那份瑞士卷時,夜已經十分深了。
從晚上八點開始，希斯莉就縮在壁爐前那張扶手椅裡，抱著手機在玩憤怒的小鳥。
時間被慢慢消磨過去,女孩子頭一點一點,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睡著了,又偏偏每隔十幾秒就會從瞌睡中驚醒一次，困倦地撥弄一下手機。
她的注意力明顯就不在手機上,這點任誰都看得出來。
“她不會———”
遠在客廳的迪克有點心情沉重地盯著扶手椅那邊，歎了口氣。
“———想在這等聖誕老人等一整晚吧？”
下樓來的達米安默契地接了他沒說完的半截話茬，兩兄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大大的震驚。
“都這個點了，上哪去給她找個聖誕老人？”迪克的頭又開始疼了,他咂了一下嘴,“我們家應該沒有———”
“我們家絕對沒有你想的那個東西，”達米安一邊揉肘關節一邊漠然道,“你清醒一點。”
布魯斯不會穿上紅色的聖誕老人套裝,像普通正常的父親那樣去討孩子們的歡心，不如說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迪克才會覺得世界出現了某種意義上的偏差。
阿爾弗雷德可以準備一些彩燈和食物原材料，韋恩大宅的壁爐前甚至可以掛幾雙毛絨絨的聖誕襪，但老管家堅決不會讓什麼聖誕老人從壁爐煙囪外爬進來放禮物。
“唉,”迪克又歎了一口氣，“那我去問問吧———”
“………”
達米安都懶得搭理他這副好哥哥長籲短歎的可憎麵目，惡魔之子自顧自走遠了。
這場交談和迪克朝這邊透過來的憂慮目光，困倦的希斯莉均未察覺。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垂下長睫，陰影帶著油畫的厚重青藍，看上去是在假寐,但在希斯莉的意識空間裡，五隻希斯莉正在溫存地湊在一起。
有出現就自帶麻痹煙霧的亞巴頓，還有飄雪時冷得能把靈魂凍結起來的亞巴頓，希斯莉本體此時的感覺並沒有那樣好受。
她還是一派自然地把自己的意識和其他四隻貼了貼，和他們互道了晚安，看著他們一個個回到自己的地盤上，拉燈休息。
——————今天是除夕夜，希斯莉本體決定給剩餘的四隻好好放個假。
虛擬人體們很少回到希斯莉的意識空間裡“充電”，每次睡覺的時候，希斯莉的那張大床也足夠所有希斯莉們挨挨擠擠地躺在上麵。
但即使他們都不說，希斯莉本體還是明白，那種現實世界中隨時會被共感驚醒的淺眠，和真正能夠做到“關機”的深度睡眠，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安靜地等待著一盞盞屬於不同希斯莉的燈熄滅，加布裡埃爾的最先，然後是梅菲斯特，最後才是亞巴頓。
隻有一個人始終沉默地呆在角落。
“肯。”
希斯莉輕輕念著他的名字。
——————我在。
男人的意識果然在下一秒平靜地傳來，仿佛在一直等待著這場和她的交談。
希斯莉盯著眼前的爐火，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最近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柔和的夜風微微一頓。
希斯莉沒有試圖去聽肯的意識裡那些細小的聲音，她隻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在那個時候，是你把係統植入到我的身體裡的嗎？”
那些好像沒有止境的可怕高燒，在後來各隻希斯莉道具同步率開得太高的時候，也有斷斷續續的出現過，就仿佛她的cpu出現了某種爆載。
最明顯的，是係統最後一次將那些實驗品受害者的信息導入數據庫中時，希斯莉體驗到的高熱幻痛和頭痛欲裂。
——————嗯。
肯沉默了一會，承認了。
“很辛苦吧？”
希斯莉閉上眼睛，問。
也許是因為聖誕前夕夜的氣氛太好，爐火又太溫暖，在說出這句話時，她被烤得暖洋洋的鼻尖忍不住一酸。
那段最黑暗、最混亂的記憶緩緩朝她撲來，又在即將碰到希斯莉的一瞬間，變成了一縷一擊即散的青煙。
它們之所以現在可以對她毫無傷害，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肯和其他幾隻希斯莉的努力。
——————還好。
過了好一會，肯才回答道。
高大的男人坐在月光下的樹樁上，神情平和，半長的金發垂落下去，在麵孔兩側形成深深的陰影，顏色卻是燦爛的，像夜色中跳動的燭光。
他沒有輕描淡寫地說自己不累，也沒有對過去誇張描述的意思。
和其他幾隻希斯莉被她親手捏出的情形不太一樣，肯本身就是不同的。
希斯莉忍不住對著另一隻自己張開懷抱，她向前倒去，肯冰冷的懷抱立即接住了她，像每一次一樣沉穩有力。
這是一個一如既往寂靜的擁抱，意識空間裡，肯的身上沒有淡淡的血腥味，隻有夜風恒定不動的氣息。
明亮的月光下，她伏在另一隻自己的意識中，隻希望這一刻的歡愉和安心可以持續到永遠。
“希斯莉。”
見她一幅要在扶手椅上直接睡著的架勢，在旁邊猶豫了半天的迪克還是喊了她一聲。
肯的意識好像早就察覺到了來自大藍鳥的視線，在他出聲的第一秒，就將希斯莉的意識放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
希斯莉：咦———
女孩子仰起頭，小熊耳朵蔫蔫地貼在毛絨絨的熊腦殼上，她冰藍色的眼睛裡安靜地盈著一點水光，明明和平時的表情一樣，迪克就是莫名地覺得，她有一點委屈。
“你在……等聖誕老人嗎？”
努力把其他話咽了回去，大藍鳥小心翼翼地問。
（完全沒在委屈的）希斯莉：………？
話題實在是太過奇怪，她一時間沒有理解大藍鳥的意思，因此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
然而她這副表情實在是很容易引起誤解，迪克心疼地看了看她，沒怎麼相信希斯莉的這副說辭，而是絞儘腦汁地試圖編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希斯莉：*貓貓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