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繼位, 封子嗣妃嬪為太妃,可隨成年皇子開府奉養,先帝生前寵愛文皇貴妃, 聖眷深厚, 新帝亦封其為貴太妃, 由榮親王奉養。
新帝更是遵從先帝遺旨, 召李景齡回京,入內閣參讚機密大事,拜太傅兼文華殿大學士。
聖旨還未傳到李景齡就任的涼州彭城,
李景齡難得放下手中公事,抽空去出了衙門接人。
“表哥。”一個婉約嫻靜的少婦自馬車上下來, 懷裡還抱著一個穿著桃紅色衣裳的女童。
李景齡見到她們, 也露出了儒雅溫和的笑容,“玉娘,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吧。”
“有表哥安排的人照顧,我們怎麼會辛苦?”宋玉娘溫柔笑道,又對懷中的女童道,“寶兒, 快叫舅舅。”
“舅、舅。”寶兒奶聲奶氣道。
宋玉娘和李景齡說了幾句便一起進府裡了, 見府中隻有兩三個打掃的仆從,不禁有些冷清, 宋玉娘掛念了一句道,“表哥這幾年還是未娶妻麼?”
李景齡笑道,“無牽無掛, 做起事來更是方便。”
“姨母竟也同意?”宋玉娘道,尋常如表哥四十歲之齡連孫子都有了,哪裡會是孑然一身?
“我道梅妻鶴子,自在逍遙,母親也就不多說了。”李景齡淡然道。
宋玉娘看著染及風霜卻格外豁達圓明的表哥,心道,表哥果然還是同以前一樣。
曾幾何時,她也心慕於表哥這般的男子,卻被以幾乎是同樣的話婉言拒絕,如今她幸福美滿兒女雙全,還是表哥牽的線,往日的情思早已散去,留下的唯有感恩掛念。
想來,表哥對天底下的女子都無心吧。
這些思緒不過在宋玉娘心中匆匆一轉,她問起了正事,“相公什麼時候能回來?”
李景齡道,“我安排鄭灝在北狄那邊做的事還沒有結束,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宋玉娘和寶兒很快被妥善安置住下了,不過宋玉娘對遠方的相公還是有些擔心,想去廟裡拜拜,祈個平安。
李景齡聽了之後,道,“不如,我陪你和寶兒去吧。”
宋玉娘連忙道,“表哥公務繁忙,怎能勞你陪我們前去。”
李景齡擺了擺手道,“無礙,明日正好又是休沐,我也想出去走一走。”
新帝召他回京的聖旨已經到了彭城,隻待手上公務交接結束,他便要往京城去了,李景齡有預感,隻怕這次一走,以後都難能回到彭城了。
最後一次逛逛彭城也好。
既然表哥心意已決,宋玉娘也不再多勸,而是去準備明日出行的東西了。
“你打算去哪個廟裡拜?”李景齡抱著玩撥浪鼓的寶兒,隨口問道。
宋玉娘抿嘴一笑,“自然是彭城最有名的玄女廟了。”
“玄女廟?”李景齡微微一怔,繼而笑道,“玄女廟好啊,我們就去玄女廟。”
次日,春光和煦。
幾人到了廟裡,宋玉娘對蓮台上的玄女像雙手合十端正有禮一拜,格外恭敬,她幼時就見過玄女廟,而且家鄉受過當年玄女賜雨恩惠,所以信奉不已。
彭城的玄女廟不同於其他地方,沒有蒲團,所以信男善女都是站著拜玄女像,而非跪拜。
這也是李景齡定下的規矩,彭城乃至涼州寺廟道觀都不甚多,早年間李景齡作為地方父母官還征收了不少佛寺占用的土地,改為耕地水田,為涼州開源節流。
也就李景齡為官兢兢業業,治理有方,地方繁榮,所到之處無不受百姓愛戴,他定下的規矩才沒有引得大多人反感。
即便如此,宋玉娘還是忍不住責怪了表哥一句,怠慢玄女,顯得他們不誠心。
李景齡笑了笑,抬頭看向蓮台上的玄女像,輕聲道,“她若是在,也不會介意的。”
“表哥,你說什麼?”宋玉娘有些疑惑道,她比李景齡小了許多,更不知道那段少為人所知的緣分。
“沒什麼?”李景齡笑著搖了搖頭,二十多年的風霜蹉跎,讓他少了年輕時的意氣鋒芒畢露,也淡然平和了許多。
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當時不懂,現在懂了。
他少有才名,過目不忘,學什麼都容易得很,即便家世低微也不覺得如何,被貶流放也無所顧忌,甚至有幸悟得聖賢之道,嘗得人間百味,天下萬民之心意。
這一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李景齡卻心滿意足,在被被貶流放的數千個日夜裡,偶爾也會獨自去來到這玄女廟,
也會想起那個小時認識的生而知之的女孩。
他也曾想過,如果世人容不了她的生而知之,滿腹道學,他願意容忍,願意接受。性子古怪也好,太聰明也罷,他都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為她遮風擋雨。
隻可惜,有緣無分。
她有她的仙道逍遙,他亦有他的萬民之道。
李景齡深深望了一眼,他親手雕刻的玄女像,也許這也是最後一眼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寶兒指著玄女神像道,“舅舅,這就是娘親說的玄女嗎?”
宋玉娘連忙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彆亂指,冒犯了仙子,會被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