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下了七日,七七四十九道雷,錦榮坐在門檻邊心裡掐算著。而這些天,唐鏡如也像懷揣著心事般,無心注意女兒在做什麼。
雨一停,錦榮望了一眼在屋裡做著針線活的娘親,喊道,“我出去了。”
唐鏡如似乎對女兒很放心,再者憂思還未散去,也未多問,隻道,“小心彆摔了。”
“好。”錦榮頭也不回地就邁著小腿跑出了家門,往山上的土地廟去。
蓮台村的名字是個路過的僧人取得,但那土地廟卻在建村之前就有了,也是這邊唯一的香火廟。這個世界神仙妖魔鬼怪的傳說不少,連村裡人家在教孩子時也會說些什麼吃人心的狐狸精,偷雞的黃鼠狼精,捉路人做替死鬼的水鬼這類故事。
對各路神仙都拜,也不管靈不靈,見廟就進,見佛就拜,所以這無名青山上的土地廟也有些香火,逢年過節,春耕秋種,裡正也會帶村民上些供奉。
而唐鏡如的態度卻有些奇怪,從不與錦榮說什麼神仙異事,也不讓她去拜土地廟。
錦榮原以為她是少有的無信仰者,畢竟古代有士人子不語怪力亂鬼神,也有將軍為忠君甘造殺孽,不敬神明,多一個唐鏡如也不奇怪,反倒讓錦榮欣賞此世的母親超脫世人的思想。
但經過天譴一事,就有其他解釋了。
錦榮也不願讓唐鏡如不開心,也就沒有說自己是去土地廟。
無名青山上的土地廟,周圍鬱鬱蔥蔥,下過雨後,也不減翠綠。
走進土地廟,見廟小稍顯簡陋,雖時有供奉,但蓮台鎮並非富裕之地,所以供奉也不多,好在也比較乾淨整潔,也是有打掃過的。
錦榮望向香案上的神像,是個慈眉善目,白發白須身材矮胖的老人,是凡間對土地公的普遍印象。
而她的目光隻在神像停留了一瞬,便轉而落在了香案桌後舉著掃帚的老人身影。
聽到聲響,那大半個身子都在案後的老人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
見錦榮目光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老人走了出來,驚訝道,“女娃娃,你看得見我。”
“看得見,而且我知道你就是土地公。”錦榮露出了個笑容,未如尋常百姓向土地公行禮,隻是簡單執仙家禮,應該都大抵相同,不至於冒犯了。
土地公更驚訝了,仔細打量了錦榮一下,他神力低微,隻感覺得到這女娃娃身上卻有純淨的氣息,似靈非人,莫非是大造化或大功德的。
“原來是仙家小友。”
見錦榮一眼道出了他的身份,眼神清明不似尋常孩童,加上猜測,也就不妨礙土地提前叫一句。
這樣資質又伴有仙緣的人,日後成仙可期。
“你願意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錦榮既沒有解釋,也不在意,“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小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答。”
對一方百姓而言,土地自然是尊敬供奉的,但論在神仙中的地位,卻又是最低微的小神,平日也清閒少事,難得遇到個有仙緣的小友,土地公的態度也很和善。
“你知道這幾天的雨是怎麼回事嗎?”
“小友問的是東海的事啊。”本來以土地公的神職是不可能聽聞得到此事的,但誰讓天庭一審審了五日呢,天上一日,人間一載,何況這裡離東海不遠,事情鬨得那麼大,土地公也知道了些許。
“這事,小老兒也有耳聞……”隻是若說出去,老人頓了頓。
“可是有仙人獲罪?”見土地公有些遲疑,錦榮試探問道。
土地公聽她連這個都知道了,也就無所謂隱瞞了,甚至覺得這聰慧不同尋常的孩童怕是身後也有仙家護持。
“是嵐華仙君觸犯天條,受了天罰……”
像嵐華仙君這類高高在上的人物,對土地公而言也是觸不可及的存在,當然那天雷之刑,也是他們不敢想象的,彆說禁受七七四十九道了,單是挨上那麼一點,連輪回都不用想了。
“沒想到,嵐華仙君真熬了過去。”土地公唏噓不已。他雖未親眼得見,但仙君若亡,就不僅僅是雨停雷散了。
聽著土地公的話,錦榮心中微動,麵上卻沒有一絲變化,“多謝土地公告知了。”
在問得了她想知道的東西就告辭離去了。
回到家門前,望見屋內娘親的身影,錦榮心道,看來這一世也沒那麼輕鬆過去了。
她笑了笑,卻是不以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