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無愧(1 / 2)

林啾一直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卻說不上來。

直到此刻,忽然醍醐灌頂。

魏涼曾說,“他們”是利用不滅印痕的力量,扭曲時空設下了這個局,隻要找到不滅印痕便能破局。

林啾下意識便覺得,這枚用來設局的不滅印痕,肯定是當初荒川劫殞留下的那一枚。

但……

現世中,荒川的不滅印痕仍在支撐著蓬萊運轉。而眼前這個世界裡,荒川的不滅印痕一直沉在破碎歸墟,卓晉得到它之後交給了王衛之,如今已被柳清音在靈池中吸收殆儘。

所以,“他們”用來設局的不滅印痕,在哪裡?

答案就是——在眼前。

眼前這枚青碧色、靈蘊飽滿的不滅印痕,才是真正的陣核。

而這枚不滅印痕的主人卻是……秦雲奚?!

秦雲奚劫殞之後留下的不滅印痕,自然隻有秦雲奚自己才可以“打破因果”拿得到。一旦他拿到它、用了它,那麼因果鏈條即刻就會鎖死,秦雲奚再也無法逃脫劫殞的命運!

匪夷所思!

天之極的一切,根本不能用世間常理來推斷。林啾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搶不搶?”她望向魏涼。

魏涼溫柔地凝視她:“啾兒來定。”

她的腦袋正在飛速轉動,分析利弊。

若是此刻不動手,那麼,秦雲奚和柳清音就將走上既定的軌道,分食靈蘊,短短數年之後攜手飛升,雙雙劫殞。秦雲奚一死,卓晉受因果之力反噬,必將重創。這樣一來,自己和魏涼便可以輕鬆取走秦、柳二人的不滅印痕,破局回家。

若是此刻動手,奪了不滅印痕直接破局,讓兩個世界不再相互乾擾的話,那麼,隨便他們這邊怎麼折騰,自己隻管和魏涼回家擼鬥龍去,還省得再與卓晉對上。

“搶。”林啾道,“管他什麼陰謀詭計,他們舞他們的,咱們來個釜底抽薪,走人,不陪他們玩。”

魏涼低低悶笑起來,道:“好。”

“三息之後,動手。”林啾屏息凝神,開始施放業蓮第四式秘技——蓮無。

此刻她居高臨下,位置正正好。

三息之後,她的必殺蓮技將會爆在秦雲奚的手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到時魏涼出手,輕易便能奪走不滅印痕,用它破局。

‘曆史變不變,關我屁事。’林啾憑借本能,操縱著無聲無息遁入虛空的無數幻蓮,聚向秦雲奚。

殺意無形,卻攪得白光微微晃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啾忽然身體一僵,直直向後仰倒。

魏涼剛踏著城牆掠出,心下一凜,回身倒掠,將她攬進了懷裡。

林啾的大乘問心劫,竟是不期而至!

瞳仁一縮,魏涼將手探入林啾的乾坤袋,取出玄門密鑰,想要入|她劫境陪她渡劫。

然而連續試了七八次,神魂竟是毫無動靜。

再一握,便見那介於虛實之間的玄門密鑰,竟碎在了他的掌中。

魏涼瞳仁收緊,片刻之後,額心凝出冰霜印記,傾身而上,與她額觸著額。

……

問心劫!

林啾已經是渡過兩次問心劫的人了。

元嬰時渡過一次,不久之前又以玄門密鑰闖入柳清音劫境,隨她渡了一次。

發現心劫驟降,老司機林啾不慌不忙,平複了心緒。

她心下暗忖: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定數。想來,改變曆史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不知這一次,劫境會是什麼?

或許,是被柳清音乾擾之後,沒能解開的那個前世心結?

如今回望過往,她已經覺得無所謂了。魏涼的愛早已撫平了她的創傷,那些蛆蟲一般的所謂親人,根本不值得她愛,亦不值得她恨。

等了許久,眼前仍是一片白茫茫。

又過了片刻,許多奇怪的痛感如潮水一般湧上來,淹沒了她。

她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是煉丹爐裡麵的孫猴子,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好像代替卓晉,被封印在了冰霜之中。

還有許許多多的異樣感接踵而至,電擊、撕裂、切割……

她愣了一會兒,感覺竟是還好。

就像是……習慣了。

徹底習慣之後,對外界的一切傷害都表現得麻木不仁。

她嘗試著動了動,發現自己沒有形體。除了還保留著清醒的神智,知道何謂疼痛之外,她好像已經失去了一切。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問心劫?

她正納悶,忽然聽到兩個悶悶的聲音,從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

“這個生魂,骨頭也太硬了吧!”一個女聲道。

男聲應道:“是啊,生前再鐵血的硬漢子,到了煉靈爐裡,也不過撐上數日,必定老實屈服,甘願被抹除神智煉化成蟲。這個生魂……是我萬年前抓來的吧?”

女聲道:“對,我記著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生魂,被親人害死怨氣稍重了些,不知怎就這麼能撐,倒是比那些修真者堅韌得多了。”

男聲哂道:“修真有什麼用,修到最後不過就是一枚不滅印痕罷了。還不如做蟲呢。”

“要不然乾脆把這生魂扔了得了,讓它在外麵自生自滅吧。”女聲聽起來有些牙疼,“我都佩服它了,也佩服你,真有毅力,非得啃這塊硬骨頭——煉了它一萬年,你也不嫌累得慌!你這是跟它杠上了啊!”

“誒?不是,”男聲驚詫道,“東麵的煉靈爐,不一直是你負責的嗎?怎麼聽你這話中之意,這個生魂成了我的事?”

女聲“哈?”了一聲,“這隻爐子明明在西麵好不好?”

靜默片刻,男聲乾咳了兩聲:“我以為……一直是你在看著它。該不會,這萬年來……就沒人問過它的意願?萬一……它其實早就已經屈服了呢?”

女聲吞了口唾沫:“所以它就這麼,被活活煉化了萬年?”

林啾:“……”請問兩個不負責任的瀆職者,你們正在談論的這位倒黴生魂,是我吧?應該是我沒錯吧?

男聲有些不自然:“咳,正好今日地母要一隻蟲苗,我這便把它煉化了交差去。可憐見的,萬年終得解脫。”

女聲歎息:“地母又被那位打回來了。本就敵不過那位,如今帶著傷,更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次地母痛得特彆厲害,暴躁得很,你仔細些吧。”

男聲冷哼一聲:“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拒不接受地母,地母又何必分裂陰陽,承受天譴之傷?哼,如今世間之禍雖因地母而起,但又不是不能挽回——隻要他與地母交合,一切便能回歸正途!便是為了所謂的蒼生,不也應該儘早接受地母麼,他當真是自私冷酷到了極致。”

“你瘋啦!”女聲驚叫,“這種話,千萬不要再說第二遍,聽到了沒有!”

林啾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外麵這對男女口中那個自私冷酷到了極致的家夥,就是她家那個便宜夫君。

娶個媳婦的事,還能扯上什麼天下蒼生,果然是很麻煩。

“我怕什麼?”男聲繼續冷笑,“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女聲倒抽一口涼氣,旋即,牙齒打仗的“嘚嘚”聲傳入林啾耳中。

“吃你?”一道令人冷到了骨縫裡的聲音響徹密閉的空間,極低沉,仿佛帶著重重回響。

“噗通。”是軀體軟在了地上的聲音。

“神、神、神……”女聲吃力地想要說話,卻是半天吐不出個囫圇字。

男聲倒是鎮定得很,遲遲沒發出半點聲音。

林啾的小心臟在怦怦亂跳。

她很確定自己的腦海中並沒有這樣一段記憶,所以,她此刻正在經曆的,是什麼?

片刻之後,碎冰聲連續響起,她的旁邊,好像炸了許多爐子。

她又聽到了那道低沉冰冷的聲音,無比嫌棄地低語:“肮臟的蟲子。”

“砰!”

林啾周身驀地一鬆。

她清晰地感覺到,困住她的東西炸裂了。

一股寒意透骨而來,她用力睜大眼睛,卻沒能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眼前依舊隻有一片白茫茫。

她忽然聽到他極輕、極冷地笑了一聲。

“果然,不是人人都願與蛆蟲為伍。”

林啾感覺到一隻冰冷的大手把自己抓了起來,托在掌心。

“娶地母?省省。”他道,“這朵小蓮花,倒是挺合我意,不若要她。”

林啾如果有臉,肯定是一臉懵逼。

所以魏涼就是這麼草率、一廂情願地和她訂下了終生?

打碎了煉靈爐,四周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林啾聽見那個女聲顫抖著尖聲說道:“不可!陰陽分離已、已是大禍,您、您還棄地母而擇他人,這樣要遭天譴的!”

他的笑聲低沉冰冷,凍到了骨頭縫裡:“你們這些蛆蟲尚能苟且,我又有何懼。”

“您言出法隨,萬不可輕……”

女聲戛然而止。

“不可輕言許諾?”他的聲音離林啾又近了些,帶著一點莫名的笑意,“百折不撓的小蓮花,你可願,做我的妻子?若你能點頭,我便護你生生世世。”

他好像壓根就忘了這朵蓮花其實是個有思想有感情的大活魂。

說罷,他自己並未在心,隻低笑自語道:“我可當真是,被那隻蛆蟲,煩透了啊。”

林啾感覺到,自己就像是用了障菇那樣,輕輕晃了晃身體,朝著他湊去。

“……啊。”他愣了一瞬,然後低低地歎息,“看來,我要有妻子了。”

就在話音落下之時,一股撕裂天地的威能不知從何而來,林啾雖然不能視物,卻能感覺到陣陣恐怖至極的雷電瞬間劃破時間與空間,擊在了他的身上。

她被他塞進了一個極有安全感的地方。

直覺告訴她,她藏身的地方是那枚冰霜之心,也就是他的心。

外頭的轟鳴聲仿佛能將人活活震成兩半,林啾窩在冰霜之心中,什麼也看不見,心中隻覺無比焦灼。

轟鳴聲愈烈,如海嘯,如山摧,如天崩地裂。

她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他這般放肆地狂笑,她知道這是一場無比慘烈恐怖的惡戰,她不知道他的對手是誰,隻知道他被一次又一次擊落,每被擊落,他便笑得更加狂肆,掠得更高。

‘什麼嘛?為什麼娶我要被天打雷劈?’林啾感覺到自己渾身都滲出了許多鹹鹹酸酸的液體。

她能感覺到他受傷了,傷得很重。她覺得他好像想與這一方天地同歸於儘。

終於,他的笑聲帶著喘,變得又低又弱。

無儘的墜落開始了。

林啾隨著他一起,仿佛要墜到地老天荒。

很久……很久……很久……

終於落到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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