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1 / 2)

魏涼帶著林啾潛入洋底。

如今他已得到了完整的冰霜之心,一出手,便堪稱神跡。

鬥龍大飛毯徑直往海裡撲,它經過之處,大海自覺地讓開了道路,分列兩側凝結成冰,拱衛著降入世間的神祗。

深海,仿若即刻建起的殿堂。

林秀木正帶著眉雙在前方潛泳,察覺到身後那造物般的動靜,一回頭,登時怔住。

隻見無儘深海之中,一條精致宏美的冰霜通道漸次生成,它天然便肆意大氣,退避冰凝的海水被定格成了神宮座前的冰霜雕塑,形狀各異,狂放恢宏。

身處幽暗深海之下,這一道霜白的通道異常灼目,遠遠望去,心中隻覺震撼難言。

三千丈,晃眼即至。

深海之下,懸著一枚暗色光球。

最核心的毀滅力量已被引到此處,光球正中立著一方琉璃般的鏡麵,照出一個人影。

他的麵容身形和林秀木極為相似,隻是生了滿頭白發,麵容已有幾分衰竭之相。

“父親!”林秀木和眉雙齊齊痛呼。

鏡中人轉過了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來得真快啊。沒有關係,你們大可以攻擊我。”

他晃了晃手中的不滅印痕,便見無數細|密的靈流從那個保護他的暗色光球球麵上,牽引到了不滅印痕尾端。

很顯然,擊打在暗色光球上的力量,將會被牽引至不滅印痕上,助他更快地鑿破邊界。

林秀木幾欲昏厥,艱難開口:“父親,您為何,為何……”

眉雙輕輕搖著頭,依舊不敢相信:“父親,您一手將我帶大,無論您說什麼,我都信您,從未懷疑過!您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老尊主冷笑不語。

眉雙踏前一步,密布紅痕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哀切:“您說,您吸取靈蘊,並不是要害蓬萊,而是要讓蓬萊變得更好,我信您。您說,讓我接受神蟲的契約,它會全力幫助我救回蓬萊,我也信您。您說,隻要我配合王傳恩,開啟通道拿回不滅印痕,您就可以讓蓬萊再延續一萬年,我更是信了!我從未想過,這一切,竟全是騙我的!”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夫婦二人齊齊悲呼。

老尊主睨這對夫婦一眼,徑自轉回頭去,繼續操縱著不滅印痕在鏡麵上鑽磨。

鏡麵之外,密密挨挨的眼睛已擠了過來。

如今再一次直麵地獄之眼,林啾心中的恐懼已蕩然無存,若要說對它有什麼情緒,那便是嫌惡。

魏涼低低地笑了下,道:“他不是你們的父親,你們的父親,已被一隻蛆蟲奪舍。”

老尊主嘎嘎怪笑:“不不不,這可不能全怪我。這個老家夥,年輕的時候得了不滅印痕不敢用,開辟什麼蓬萊。到了壽數將近時怕死,後悔了,悔得心火熾盛,這才感應我的召喚,將我邀入凡塵!”

林秀木渾身一震。

魏涼眯著眼看了老尊主片刻,抬了抬手,指尖緩緩浮起一枚小小的雷電印記。它缺了一半,向外逸散出電弧。

魏涼聲音冰冷:“低劣的生物,看看這是什麼?”

看到這電弧,林啾腦中的破碎線索頓時組合成型。

另外那個世界的破碎歸墟中,除了有黑色的虛空裂紋之外,還遊|走著許多的雷電,以及一隻灰色的混沌龍吸水。

在那個世界中,老尊主的計劃失敗了,他沒能打破邊界,還把不滅印痕遺落在了歸墟之下。

而眼前這個世界中的老尊主,卻是順順當當就將毀滅之力引到了邊界,眼見即將功成。

區彆便在……林秀木。

那個世界裡,林秀木的犧牲雖然沒能阻止蓬萊覆滅,卻是擾亂了老尊主的能量源,導致他功敗垂成。雖未救下蓬萊,卻是陰差陽錯,救活了一個世界。

而這個世界中,老尊主以兩枚不滅印痕為餌,把林秀木引到了中原,以便自己放手施為。於是他成功了。

想通了這一層,林啾心中不禁又多了幾分唏噓。

誰能想得到,異世中,林秀木那看似無謂的犧牲,其實險而又險地保住了天下太平。否則那個世界早已被地獄之眼占據,攜帶了另一半冰霜之心的卓晉將舉步維艱。

正是林秀木那看似毫無意義的犧牲,才造就了今日這個局麵。

此刻,那個世界的老尊主已被魏涼擊殺,他的雷電印記也落在了魏涼手中。

他們,再無翻盤的可能!

魏涼唇角微勾,輕輕晃動手指,像是擺弄一件小玩意一般,輕慢地將雷電印記在指間拋來拋去。

老尊主停下了動作,慢慢轉過身來,目光驚恐至極:“不,不……”

魏涼笑容殘忍:“一隻會奪舍的蟲子,就妄想取代我麼?”

他屈起手指,那枚雷電印記便被他捏在了兩根手指之間,雙指慢慢並攏,印記就像被人捏在掌中的蟲子一樣,無望地掙紮。

“不——”老尊主雙目暴凸,“住手!不關我的事,是地母讓我這麼做的!我不要你的身軀了!我投降!我這就離開你的世界,滾回混沌中去……”

“噗。”

雷電印記在魏涼指間湮滅。

眼前這個“人”和魏涼一樣,也將雷電之心分成了兩半,分彆奪舍了兩個世界中的蓬萊老尊主,與地母配合,妄想滅殺魏涼之魂魄,奪取魏涼的身軀。

見到另一半雷電印記被毀,老尊主倒抽一口涼氣,和林秀木相似的臉龐扭曲猙獰,像是被捏住脖頸的鴨子一樣,發出陣陣嘶啞怪聲。

“你好,好,好狠啊,毀我雷電之心,滅我神格……你我同是天生之子,同為神族,你竟不留半點情麵……好,好,我要你,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魏涼麵露不屑。

隻見老尊主飛快地旋過身,用自己的胸|膛抵住不滅印痕,發了瘋般地鑽磨。

“滋——嚶——”

陣陣刺耳的聲波從陣心傳出來。

在反震巨力之下,老尊主的身體就像個漏氣的皮球一般,鑽出一股股雷電,眨眼之間,他就成了一個長滿了電弧倒刺的刺蝟,縷縷電光在身後招搖。

而那鏡麵般的邊界之上,立刻就被鑽出了一個孔洞。

第一隻眼睛暴凸,順著小指粗細的孔洞瘋狂往外鑽,擠成了一條長長的、惡心的渾濁晶狀體。

有了一處缺口,鏡麵之上瞬息之間爬滿了裂紋,眼見就要分崩離析。

“封印?”林啾偏過頭,注視著魏涼。

另外那個世界中,卓晉便是用冰,將這些地獄之眼牢牢封印。

魏涼輕輕搖了下頭。

“啾兒,”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絲冰冷的魅力,“卓晉撐不了幾日,若是那個世界被地母占據,那麼,等到兩個世界融合之日,所有的不幸和苦痛,將降臨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林啾倒抽一口涼氣:“那該怎麼辦?”

魏涼瞥著那隻正在拚命往上鑽的眼睛,唇角的笑容堪稱溫柔:“從這裡打過去,滅了這隻蛆蟲。”

“好!”林啾不假思索。

“回歸本體之前,我不能殺傷地母,”魏涼道,“否則牽動那一界與這個世間的因果,這個世界很可能承受不住因果之力而崩潰。所以啾兒得護著我,將我送到本體那裡。這會很艱難。”

“沒問題!我一定可以做到!”她的眼睛裡閃動著令人心醉的光芒。

“魏劍君,請帶我一個。”林秀木神色凜然,長揖到底。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然意識到這個世界將要麵臨何等浩劫。

“我也去!我願以命贖我犯下的罪。”眉雙堅定地說道。

夫婦二人攜手站到了林啾身後。

“喂!這等大場麵,怎能少了小爺我!”一個瀟灑不羈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林啾抬頭一看,隻見王衛之、卓晉、秦無川、慕容春等人像是一隻隻鳥一般,順著魏涼開辟的冰霜道通直直掠了下來,淺如玉與蓬萊剩餘的門人緊隨其後。

“你們怎麼都來了!”林啾鼻腔發酸,胸中湧動著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奇異而澎湃的情感。

卓晉上前一揖,道:“慕容已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我等。滔天浩劫在即,我輩修士,豈敢言懼?”

秦無川朗笑道:“先亡我等,再亡蒼生!”

慕容春正色道:“不惜一戰,不惜此身!”

王衛之噗地笑出了聲:“小爺得離你們遠些,說話一個賽一個不吉利!”

林啾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本想來一番慷慨陳詞,不料憋了半天,卻發現想說的那些,都中二到無藥可醫。

最終,隻抿了抿唇,道:“都準備好了嗎?”

眾人齊齊點頭。

“我動手了!”她重重眨了下眼睛,一隻細白的手從袖中探出,摁在了暗色光球之上。

陰陽源力暴湧而出,就在光球即將湮滅爆開之時,魏涼的廣袖無風而動,層層封凍的海水如冰龍一般掠來,瞬息之間,一切震蕩都被鎮壓在冰霜之下。

三息轉瞬即逝。

蓮無穿越了寒冰,在靈核之中轟然爆開!

震動唯有操縱冰霜的魏涼能夠感知到。

他垂目而立,靜默片刻之後,揮袖撤去了冰龍。原本暗色光球覆蓋之處,此刻隻剩一片狼藉。

老尊主被炸到了破碎邊界旁邊,第一隻地獄之眼已從裂縫中鑽了出來,在蓮無的絕強衝擊之下,整塊“鏡麵”上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眼見,邊界便要徹底崩潰!

暗色光球破滅之後,地獄之眼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就像林啾第一次看到它們的反應一樣,所有的人齊刷刷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駭然無言。

老尊主口噴鮮血,拔腿想逃。

魏涼眸中浮起一層薄冰,將這個異世之魂凍在了一麵冰鏡之中。

林啾偏頭對王衛之說道:“他就是王傳恩背後之人。”

王衛之唇角浮起獰笑,重劍燃烈火,幾道縱|橫交錯的火光掠出,將這麵冰鏡連同嵌在鏡中之人一起斬成了千萬碎片。

一縷雷光被魏涼捏在指間,輕輕碾碎。

林啾此刻已帶頭衝向了地獄之眼。

魏涼雖然不能殺傷地母,但他可以降下冰霜,大大延緩地母的行動。

第一隻地獄之眼被薄冰覆蓋,呆滯地停留在原地。

林啾不敢留手,直接施放了蓮無。

就像是把一隻大鞭炮塞進芝麻大小的蟲子中一樣,蓮無轟然爆開,將這隻地獄之眼直接炸成了虛無。

士氣大振,眾人齊齊叫好。

邊界也在最後一次震蕩之中,徹底破碎!

“嘶——”

令人頭皮發麻的地獄之眼,如蝗蟲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魏涼揮動廣袖,冰霜罩住千百丈,將每一隻地獄之眼都控製在霜凍的範圍之內,不容它們侵襲塵世。

林啾散化成蓮,漫天金蓮旋轉飛舞,閃逝的金光切入地獄之眼,那些吱吱亂叫的怨毒怪眼頓時發出尖利的哀嚎聲。

“打不動!”王衛之的烈焰重劍斬在一隻因為凍結而行動緩慢的怪眼上,那怪眼卻絲毫破損也無。

其餘的人也一樣。

地獄之眼本身便是源力,與世間的尋常力量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彆。

眉雙衝殺在最前麵。她已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完全放棄了自身的防禦。

隻見她的雙臂化成了條條赤藤,不停地擊打那些怪眼。

忽然,一縷藤尖紮入一隻地獄之眼,眉雙心頭一跳,注入毒素。

“嘭!”地獄之眼爆成一灘黑水。

她興|奮大喊:“被金蓮擊破的那些可以殺!”

眾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劍修,聞言,頓時找到了突破口,隻見道道劍影掠向那些被林啾擊破小口的地獄之眼,將它們接二連三地挑殺。

林啾壓力驟減!

有眾人相助,她就無需多花費力氣再回頭一隻隻擊殺怪眼。

她心神一蕩,胸中更覺豪邁。

隻見漫天金蓮齊齊一顫,蓮瓣紛飛,化成了更細小的蓮,像一張金色的大綢緞,向著那肮臟汙濁的地獄怪眼鎮壓過去。

道道金芒散射,蓮光擊中金綢覆蓋的每一隻怪眼,將它們一一割裂。

眾修士緊隨她的腳步,拚儘全力將她“加工”過的地獄之眼儘數擊殺。

林啾發現,地獄之眼破滅之處,會留下一灘小小的黑色痕跡,它們仿佛不存在於世間,眾修士都無法察覺它的存在,毫無障礙地在這一灘灘黑跡之上穿來穿去。

心念一動,她嘗試著將它們包裹、吞噬。

一股極熟悉的感知轟然席卷她的腦海!

這一瞬間,被她忘卻的那些記憶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林啾忽然記起,自己那具凡世之軀死去之後,帶著不甘和怨恨的魂魄被人抓住,封進了一個密閉的空間,種種酷刑接踵而至,讓她幾欲發狂。

她的掙紮、呼救、求饒、癲狂,都被死死封鎖在那隻小小的煉靈爐裡。她的痛苦和絕望無聲無息,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仿佛永無解脫。

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就要下地獄?是她不孝嗎?她把什麼都給他們,都給那個弟弟,做一個天字第一號大孝女行不行?!她把命都給他們行不行?!

酷刑無休無止。周遭的囚徒,一個接一個都被帶走了,隻有她被留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是因為她不夠心|誠對不對?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呢?就算再怎麼折磨她,逼她癲狂,逼她瘋魔,她還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啊!

她還是不覺得自己有錯啊!酷刑可以逼她屈服,但卻無法讓她發自內心地認定自己有罪啊!

每一次聽到腳步聲響起,聽到那一男一女兩個地母使者的聲音,她的心中都會燃起名叫希望的火焰,盼著他們看她一眼,將她救出苦海。

然而,希望一次又一次破滅。絕境之中,無人聽到她的哀嚎。她的掙紮毫無意義。

終於有一天,她忽然想通了。

如果沒有犯錯的人要受到懲罰,那就是不公。向著不公的命運乞憐,當真是可悲又可笑。

與其扭曲自己,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我就是這樣了,不變了,愛咋咋地!

反正……痛啊痛啊也習慣了。

她不知道從期盼那兩個人到不屑那兩個人再到徹底無視那兩個人究竟用了多久。

那一段漫長的旅途中,她心中的信念卻是被打磨得越來越堅不可摧。她對自己的過往再無一絲懷疑,若是那樣扭曲的心靈可以上天堂,而她堅持自己卻隻能下地獄的話……

哪怕永遠留在地獄,那又何妨!

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天變成了一朵小小的蓮花,也許就是那麼剛好,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日子,她正好就綻放在了魏涼的眼睛裡。

……

林啾每一縷意念都在顫動,她敞開了胸懷,儘情與身邊無處不在的冰霜擁抱。

用她的心,貼著他的心,一起飛舞。

那些黑色的殘跡,是冰寒到極致之後燃起的陰火。林啾被它熔煉了萬年,再遇“老朋友”,神魂之中不禁發出陣陣尖嘯,她也不知那是興奮,是猙獰,是暢快,還是澎湃的殺戮欲|望。

她不是聖母,什麼寬容原諒,不存在,根本不存在。

她要吞了它們,將它們徹底碾碎,化成自身的養分。她要逆流而上,滅了那些地獄中蛆蟲,親手給自己討回一個遲來的公道!

不知不覺,在魏涼的引領下,眾人已穿過了邊界,落到一個奇異的地方。

在這裡,視覺消失了,眼前唯餘一片黑暗。

就連神識也探不出周遭的景象,隻知這黑暗並不是熟知的黑暗,它們本身就是“東西”或者“空間”,地獄之眼隻是這些黑暗呈現在世間的外觀,而非它的本質。

一片黑暗之中,能夠清晰分辨的隻有一塊小小的鏡麵。

它便是這片黑暗與塵世之間的“邊界”。

“不行,”王衛之咬牙切齒,“有東西在燒我神魂,頂不住!”

魏涼用冰霜卷起眾人,將他們送回了邊界之外。

“守在外麵。”

眾人也知道此刻逞強就是白白送死,便退了回去。

隻有眉雙一意孤行,當頭衝向無儘黑暗。

林秀木亦是追了上去。

“啾兒,救不救?”魏涼守在林啾身邊,替她擋下不斷襲來的陰暗。

“不理。”林啾的聲音平靜冷酷,“掙紮求生的人尚且救不完,何必理會不死找死的。”

魏涼輕笑出聲:“那就動手吧。”

他廣袖一揚,封印即刻降臨,將破碎的邊界封死。

林啾散身成蓮,金光雖照不亮這永恒黑暗,卻能照進一個人的眼睛,令他心曠神怡。

他臉上帶著縱容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後,替她把周身襲來的黑暗用冰霜覆住。

林啾大口吞噬這無邊無際的黑火。

這些東西,是地母,亦不是地母。

至陰至陽,乃是天地分化之時,凝結的至純精華,至靈之靈,孕育出了自我意識,在天為龍,在地……很不幸,凝了隻蟲。

林啾噗哧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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