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外(2 / 2)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白日的奈廷格爾是一座繁榮、熱鬨、優雅的濱海小鎮,這裡的建築大多是圓頂,在遠方大海的映襯下顯得更為圓潤可愛。許多船隻會在這裡的港口停泊一陣,然後再前往更遠方的城市與大陸。

但夜晚的奈廷格爾是一座寂寥、瘋狂的城市,每一棟建築的輪廓都變得模糊而扭曲,仿佛跨越了某種本應明確的界限。在白日無人知曉的角落裡,無數的暗影蠢動著、掙紮著。

杜爾米將這個不同尋常的夜幕之地,稱呼為“外域”。

這是世界之外的領域。

在與外域相處三年之後,他對外域也有了一些了解。外域就如同是附在真實世界之上的一層影子,這裡與現實世界有許多似是而非的相似之處,也有截然不同的某些特征。

他呼吸著外域冰冷的空氣,獨自一人在夜晚的奈廷格爾漫步。他輕快的腳步聲,回應著遠道而來的黑色烏鴉的淒厲鳴叫。

偶爾,他也會聽見一些彆的奇怪聲音,從身旁建築的縫隙裡傳來。悠長的歎息、細碎的咀嚼聲、輕柔的竊竊私語、扭曲的金屬摩擦聲、淒厲的慘叫聲、混亂沉重的敲擊聲……

吵得令人心煩。

於是他哼起歌。

“杜爾米、杜爾米,你獨自一人在夜晚流浪。

“你安靜地揮彆白日,在夜晚悄悄睜開眼睛。

“誰能知曉你的離開?誰能望見你望見的風景?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從不駐足。

“你隻好搖搖頭,孤獨地走向那個漆黑的世界。

“噢,我親愛的小杜爾米,你注定在這世界流浪!”

當歌謠幽怨的曲調最終落下,杜爾米站定,他挺有禮貌地、像是謝幕一般地鞠了個躬,喃喃自語地說:“唱得還行?”

不知道他繼承了來自哪裡的天賦,他的歌喉確實還不錯。

像奈廷格爾這樣的港口城市,總會飄蕩著一些出海水手的粗獷豪邁曲調,還有那些等來了丈夫屍體的寡婦的幽怨歌喉。杜爾米現在就隨便地給自己的曲子配了個悲傷的調子。

但此刻他心中並非充斥悲傷。

相反,在將要離開奈廷格爾、將要開始他這場盛大冒險的時刻,他心中滿是亢奮與愉悅。

“——確實還行。”一位捧場的聽眾說。

咦?

杜爾米驚異地轉身望去,瞧見一個奇異的生物。

外表是人類男性,閉著眼睛,但耳朵裡卻鑽出了一個扭曲的、五彩斑斕的幻影。這個幻影同樣擁有近似於人類的形態,所以就像是他的靈魂漂浮在他的耳旁一樣。

他就在站在奈廷格爾沉寂冰冷的街道中央。因為他的出現,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安靜下來,又或者,屏息?

“謝謝你的誇獎,先生。”杜爾米先是禮貌地說,然後又好奇地問,“你是什麼?”

在外域,他總是好奇。儘管大多數時候都得不到解答(說不定還要用死亡來報複他),但杜爾米還是控製不住好奇。

不過這次他似乎幸運地遇到了一個“無害”的生物。

“我並不是‘什麼’。我隻是正在做夢。”對方用一種飄忽的語氣回答,“我夢見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靈魂飄飄蕩蕩,所以才會用這樣的形態出現在你的麵前。”

杜爾米愣了愣,卻回答:“巧了,我似乎也在做夢。”

白日與夜晚,對他來說,哪一個才是夢境呢?

大部分時候,他感到,他在白天所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夜晚睜眼之前的沉眠。夜晚才是他的現實世界,白日不過是一場美夢。

但偶爾,他也情願認為,外域隻是他在做夢。或許還是一場噩夢。

“哦!你也是行走在夢境之中的生物嗎?很高興認識你。”對方似乎非常高興,漂浮的幻影都泛起波瀾,像是正在暈開的油彩,“……糟糕,情緒波動有些大了。”

“那會怎麼樣?”

“我會醒來、夢會死去。這隻是一場夢境,我終究會醒來。每一場夢的開始與結束,都是一個【夢境生物】的誕生與死亡。”

杜爾米聽得半懂不懂。

這似乎也是個擁有“力量”的人類。這群人總是說謎語。

——而且,他真的能從“外域”這場夢境中蘇醒嗎?

“那麼,就將這個夢贈送給你吧。讚美你的歌喉。”

五彩斑斕的人形遞給杜爾米一個五彩斑斕的光團,然後就消失了。

杜爾米看了看這個光團,也就嬰兒拳頭大小。其中似乎蘊藏著無數繁複變動的畫麵,那是夢境生物的夢。但他隻是稍微看上一眼,就已經暈頭轉向。

一份禮物。不知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

實話實說,他也不是那麼在乎這個問題。至少這是一份禮物。偶爾他會在外域遇到這種好事。

隻不過他現在還沒法拆開這個禮物。

本來杜爾米想直接回家,不過碰到這個【夢境生物】,卻讓他有些蠢蠢欲動,想去逛逛外域的其他地方。

他想到白日的本傑明說的“森羅協會”,又想到夜晚的本傑明說的“不速之客”。奈廷格爾是座港口城市,任何與外界有關的消息,一定都是隨著海風一同送來的。

所以,去森羅協會看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