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今年的春天特彆惱人,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有半個月了,整個城市都好像被一層網籠住了,就連房間裡都透著一股子濕意。
唯一的好處,就是放眼望過去,那一片片綠色被雨水洗得分外透亮, 嫩得能掐出水來, 讓人們被雨水滲得煩躁的心情稍稍有了那麼一點舒暢感覺。
宋芾從教學樓裡出來, 今天她忘了帶傘,又不想多等, 就在廊簷下伸手試了試雨勢, 直接走入了細雨中。
和彆人不一樣,她喜歡這連綿的春雨, 喜歡這種偶爾被雨絲包裹著的感覺。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宋芾往旁邊讓了讓,不料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一把傘打在了她的頭上。
轉頭一看, 是一張年輕的臉, 青春洋溢:“宋老師, 下雨呢, 我送送你。”
大學畢業後,宋芾讀了兩年的研究生,隨後留校當了老師。她喜歡這個職業, 可以讓她繼續徜徉在曆史的長河中, 探究那些被時間湮沒的秘密, 更喜歡傳道授惑,引導莘莘學子們發現中華曆史文化的美和殘酷,借古喻今,得到人生的啟迪。
曆史係的學生們也很喜歡這位宋老師,不僅年輕漂亮,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非常耐聽,而且學識淵博,古老而久遠的曆史在她口中娓娓道來,穿插著各種小知識、小趣事,一點兒都不枯燥。漸漸的,宋芾講的課出勤率都是最高的,甚至有曆史係以外的學生都慕名過來聽課。
眼前這一位同學名叫許靖遠,就是從師大信息工程學院過來的,已經大二了。這學期剛開學時,許靖遠陪著同學來旁聽了一次宋芾的魏晉南北朝史,忽然瘋狂地喜歡上了曆史,除了經常過來旁聽宋芾的課以外,還會特意去辦公室向宋芾請教一些問題,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熟識了。
宋芾客氣地道:“雨很小,就這麼一點路沒關係,你去忙你的吧。”
“宋老師,尊師重教是曆史傳統嘛,更何況我是順路。”許靖遠笑嘻嘻地說著,還小心翼翼地把傘往她那邊再挪了挪,自己的肩膀露在了雨絲中。
宋芾也就隻好隨他去了。
說實話,宋芾還挺喜歡這個學生的。
許靖遠的性格開朗活潑,思維敏捷,做事很有一股子韌勁,不僅本專業出挑,課外鑽研起曆史來也不比曆史係裡那些混日子的學生差,短短一兩個月已經把一本魏晉南北朝的教材啃了大半,和宋芾討論起來也有鼻子有眼的了。
聽同一辦公室的老師說,許靖遠還會彈吉他唱歌,是信息工程學院的院草,身後有好多女孩子追著跑。這麼優秀的男孩子應該是有著豐富多彩的業餘生活的,居然還能額外地來聽她的曆史課,實在是太難得了。
兩人一路聊著天到了學校門口,宋芾示意許靖遠不用送了,來接她的車就停在馬路邊上。
“宋老師,”許靖遠停住了腳步,有點緊張地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張票來,“我在網上搶了兩張博物館的票,你有興趣嗎?”
宋芾瞥了一眼,票麵印得十分精致考究,一幅富春山居圖剩山圖卷十分搶眼。她有點意外:“市博物館的古代書畫展?你也喜歡這個?”
“跟著你學了這麼久,當然也喜歡了,”許靖遠喜滋滋地邀請,“宋老師,你是行家,我想請你一起去看,到時候也可以聽你講這些古跡的故事,一定會得益匪淺。”
宋芾歉然道:“不好意思,這個展覽我的確要去,但已經和彆人約好了,書畫其實我也不太精通,就是看個熱鬨,到時候你聽展覽裡安排的講解,比聽我的強。”
許靖遠有點失望,不過立刻打起了精神:“好,等參觀完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交流一下感受。”
宋芾和許靖遠道了彆,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駕駛座上的杜子嵂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開車。
宋芾一邊係安全帶一邊納悶地問:“今天怎麼你來了?老周呢?”
“我來接你,你不高興嗎?”杜子嵂有些不悅地問。
“高興啊,”宋芾湊過去在他臉上輕啄了一下,“辛苦杜總了,百忙之中抽空出來接我。”
杜子嵂的臉色稍霽:“怎麼不回我的微信?”
宋芾拿出手機一看,十分鐘前有兩條未讀消息。
[沒帶傘吧?]
[給我個定位。]
剛才一路走來和許靖遠在聊天,手機放在包裡沒有聽見。宋芾連忙道歉:“對不起,和學生多聊了兩句沒留意。”
“就剛才那個小年輕?”杜子嵂輕哼了一聲,“長得倒是不錯,不過,看起來好像對你彆有企圖。”
宋芾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來:“杜大哥,你可真是,總不能我身邊是個男人就是對我彆有企圖吧?人家才二十一歲,正正經經的小鮮肉,我們學校的院草,怎麼能喜歡我這樣的?我可比他大了五歲呢。”
杜子嵂轉過頭來看著她。
兩人相識已經有將近七年的時光,結婚也已經三年了。很神奇,這些年的歲月並沒有在宋芾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依然是那樣的嬌柔美麗,可能是因為一直在象牙塔中讀書、教學的關係,也可能是因為一直被顧、杜兩家嬌寵著的緣故,就連那雙眼睛也依然清澈透亮,並沒有沾染半點塵世的風霜。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此時的宋芾已經褪去了從前的青澀和膽怯,變得自信而優雅,更添了一股似水柔情般的女人味。
宋芾可能不知道,這樣的女人最容易讓男人心動。
剛才那個小年輕,看向宋芾的眼神有點異樣,杜子嵂敏感地捕捉到了。
“小鮮肉怎麼了?聽說現在流行姐弟戀,有些男孩子天性就喜歡年紀大的女性,你不能掉以輕心。”他很不是滋味地道。
宋芾湊了過來,盯著杜子嵂,眼睛一霎不霎。
“這樣看著我乾什麼?”
“照你這麼說的話,”宋芾一臉的深思,“我聽說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最討小姑娘喜歡,我得寸步不離地跟在你身邊才對。”
杜子嵂心裡一喜。
也不知道是宋芾對他太放心,還是天生對感情的事情不敏感,這麼多年了,宋芾對他身邊出現的女性完全不在意,讓他不免有點懷疑,宋芾對他的愛是不是不夠濃烈,所以才會這麼淡定。對比一下身邊有些朋友的太太,三步一查崗、五步一電話,牢牢掌控著自己老公的行蹤,他甚至有些嫉妒,要是宋芾也能這麼緊張他就好了。
今天難道忽然開竅了?
他矜持地道:“你總算發現了嗎?寸步不離倒是沒什麼必要,不過,你可以經常向譚浩關注一下我的行程安排,還有,我的手機你也可以隨時查,密碼知道吧?你的生日。再不行的話,你可以多來公司幾趟,多和彆人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份,現在還有人總是問我結婚了沒有,就是因為你在公眾麵前出現得太少了……”
宋芾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最後終於忍不住趴在中控台上,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怎麼了?”杜子嵂悻然道。
“杜大哥,”宋芾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沒聽說有人教老婆怎麼查自己崗的。”
“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還敢笑話我。”杜子嵂磨了磨牙,捏住了她的鼻子。
宋芾軟軟地求饒:“杜大哥,你彆生氣了,以後我天天找譚浩查你的崗,四處宣揚我是你老婆,讓彆的女人沒有半點黏上你的機會,好不好?”
杜子嵂摟住了她的脖子,隔著中控台狠狠地噙住了她的唇蹂躪了一番:“再想想,還有什麼?”
宋芾的氣息不穩,輕喘著道:“以後……以後離小鮮肉……遠一點……”
杜子嵂終於滿意了。
雖然宋芾覺得杜子嵂這是在小題大做,但此後幾天,她還是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許靖遠。
以前她總覺得許靖遠是喜歡曆史、勤奮好學,可留心了以後,好像這學生的確往她這裡跑得太勤快了,她的課幾乎一堂不拉,課後交流比她那些正經八百的學生還要來得熱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這些年宋芾一直在學校讀書,知道她和杜子嵂那些事情的同學一個個都畢業了,她又不愛張揚,深怕彆人知道她是杜氏集團的少奶奶給她特彆的照顧,一直很低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讓彆人誤會了她還名花無主。
看來,以後有機會的時候要不著痕跡地多提一下自己已婚的身份,以免沾上不必要的桃花。
周日宋芾和杜子嵂一起去市博物館參觀書畫展。
到了停車場剛剛停好車,譚浩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周五簽的一個合同有了點紕漏,需要和杜子嵂連線溝通一下。博物館裡不能打電話,杜子嵂隻好讓宋芾先進去,他處理完事情馬上過來。
市博物館很大,分為好幾個館區,宋芾讀書的時候經常跑博物館,有時候一泡就是大半天,所以對這裡很熟悉。難得今天沒有下雨,春光正好,宋芾慢悠悠地穿過了一個小花園,再沿著一條長廊走上一段路,就到了這次書畫展的南館。館門口排著進館的隊伍,正在一個個進行安全檢查。
這一次的書畫展規格很高,有好幾幅國寶級的藏品,是市博物館從彆的城市調過來的,所以很多文物、曆史愛好者都爭著過來一睹真跡。
宋芾剛要去寄存隨身物品,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叫聲:“宋老師,果然是你,真是太巧了。”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回頭一看,果然是許靖遠。
“宋老師,你也一個人啊,”許靖遠跑了過來,熱情地道,“我也一個人,同學臨時不來了,不如我們一起吧。”
宋芾笑了笑,委婉地拒絕了:“不用了,你先進去吧,我等我先生呢。”
許靖遠愕然:“你先生?你結婚了?”
“是啊,都結婚三年了,”宋芾笑著道,“很意外嗎?”
許靖遠呆滯了半晌,失魂落魄地道:“那他一定對你不好,你平常從來都不提起他,你們一定沒有共同語言……”
“我和她沒有共同語言,難道還你和她有共同語言了?”一個慍怒的聲音橫插了進來。
宋芾的頭皮一麻,轉頭一看,杜子嵂臉色鐵青地站在不遠處。
“你……你是宋老師的先生?”許靖遠喃喃地問。
“是,我是杜子嵂。”杜子嵂冷冷地道。
眼前的男人眼神淩厲、身形雋挺,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迫人的氣勢,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精英人士,讓人自慚形穢。
但是,許靖遠很不甘心。
他向來傲氣,身邊雖然有好幾個女生追求他,但他一個都沒看上眼,沒想到偶爾去陪朋友旁聽了一節課,就對宋芾一見鐘情。為此,他連著上了好幾個月的課,費儘心機想要讓宋芾多看他兩眼,上個星期邀約未果之後,特意在博物館裡等了兩天,才等到了宋芾。
這麼嬌柔的一個女人,怎麼會和這麼一個凶巴巴的男人結了婚?而且,這個男人的年紀看起來和宋芾相差很大,兩個人根本不相配。
“杜先生,我知道我有點冒犯了,但我是真心喜歡宋老師的,就算現在知道她結婚了,也不妨礙我對她的感情,”他定了定神道,“而且,我覺得你真的要檢討一下自己,為什麼宋老師都不愛提你?為什麼你平常都不來學校接送宋老師?為什麼偶爾陪著來一趟博物館還這麼敷衍,讓宋老師一個人進來?還有,雖然你的年紀有點大,和宋老師也沒什麼共同的愛好,但既然結婚了,就應該有一個丈夫應該有點模樣,像宋老師這樣的女人,是應該被男人捧在手心嗬護的……”
許靖遠每說一句話,杜子嵂的臉色就青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