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三人麵麵相覷,都有些不寒而栗。江陵忍不住喃喃:“敢用禁軍陪葬,不想活了嗎?”
這種事一旦被發現,那可不止是殺頭,要株連全族的。
任遙皺眉問:“那我們還查嗎?”
她以為這隻是個人命案,殺人動機無非是為情為財為仇,誰能想到,竟然會牽扯出一條這麼可怕的線索。
他們現在牽扯的不算深,還來得及抽身。如果繼續查下去,真的發現有人僭越,那他們舉報還是不舉報?
不舉報是包容反賊,與造反同罪;舉報又會讓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朝堂再次動蕩起來。
酷吏時代隨意構陷造反的亂象任遙還曆曆在目,當時她還小,厭惡透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她實在不想讓自己也成為那種人。
明華裳沉默了許久,說:“現在天色晚了,不方便查案。今日不妨到此為止,我們都回家好好想一想,如果還要繼續查,明日就在老地方見;如果不想摻和這趟渾水,那明日就不用來了,這幾天的事隻當沒發生過,我相信彼此的人品,誰都不會說出去。”
江陵和任遙沒接話,明華裳就當他們同意了。明華裳深吸一口氣,隨著人流往外走去:“那我就先走了,有緣再會。”
明華裳說這番話時是真的抱了放棄的念頭。她隻是想找個鐵飯碗啃一輩子而已,沒必要為此把命搭進去。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隗家在普通百姓中算是大戶人家,但放在洛陽裡連粒沙子都算不上。他們家裡鬨鬼,怎麼會驚動直屬於女皇的玄梟衛呢?
明華裳懶得去想背後的意圖,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她打定主意再也不管了,明華章本來就不讚同她摻和這些事,或許她被刷下去,才是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
回到閨房後,招財進寶一如往日抱怨她怎麼一出門一整天,今日明妤、明妁都在明老夫人跟前,唯獨明華裳不在,老夫人雖然沒說什麼,但看表情不太高興。
招財認真勸她:“娘子,您以後不能這麼不務正業了。您都十六了,馬上就要說親,您成天在外麵逛街吃飯,若是被未來婆母知道,恐會不喜。您不如靜下心來,好好學習針線活。”
明華裳安靜了好半天,說:“我是個活人,又不是繡娘。莫非我嫁過去,就是為了給他們家做針線的?”
“娘子您又說玩笑話。”招財笑著說道,“您是鎮國公府的千金,國公的掌上明珠,誰敢讓您做針線活?但親自繡出來的東西心意不一樣,其他府邸的郎君和夫人聽了會覺得您賢惠,姻緣這不就來了?”
“是啊。”進寶也說,“娘子若是懶得動手,穿兩針做個樣子就成,我替您繡。但您一定得留在房裡,要不然說不過去。”
明華裳慢慢頷首:“你們說得對。”
是啊,她怎麼會拿自己和繡娘比呢,繡娘是用勞動和技藝換取錢財,而她,隻是一件美麗的擺設。
她哪裡比得上繡娘?
招財進寶見明華裳點頭,以為她聽進去了,忙問:“娘子,那要給大娘子遞句話,明日帶著您一起做針線嗎?”
明華裳沒動,突然問:“二兄呢?”
“您問二郎君?”進寶摸不著頭腦,說道,“二郎君還沒回來。這幾日郎君似乎很忙,總是早出晚歸的。您問這個做什麼?”
明華裳眼前莫名浮現出那天夜裡,明華章執傘走在瀟瀟夜雨中,身姿清俊,流風回雪。他問她為什麼要加入玄梟衛,她說了那麼多大道理,可是才過兩天,她就放棄了嗎?
既然如此,那日她哪有資格和明華章說,她不想聽從家族的安排,不想終生意義就是成為一個好妻子、好母親,而是想做自己?
招財見明華裳久久不動,喚道:“娘子,你發怔什麼呢?大娘子現在還沒睡,應當來得及送口信。如意……”
“不用送了。”明華裳突然開口,打斷招財的話,“我答應了二兄,明日,我還要出去。”
明華裳再一次踏著晨光出現在崇業坊。她本以為經過昨日的話,他們組建了僅僅三天的隊伍默認解散了,沒想到到地方後,卻發現任遙、江陵都在。
任遙和江陵表情都彆彆扭扭,恨不得把脖子擰成反麵。明華裳看到他們意外了一瞬,隨即笑了,步履輕快地跑過去:“對不起,我來遲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
江陵哼了聲,趾高氣揚道:“是你太懶了,我可是第一個來的。”
“放屁。”任遙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早就來了,一直等在樹後。你眼瞎沒看見,彆當彆人都瞎。”
“好了好了,懶不懶都是虛的,吃飯才是正事。”明華裳問,“你們早膳吃了嗎?”
“沒有。”江陵不耐煩道,“誰來晚了誰請。”
“憑什麼?”一聽到請客明華裳就精神了,據理力爭道,“我不同意。任姐姐,你同意嗎?”
任遙悠悠說:“我覺得應該中間來的人請。”
明華裳立刻應和,江陵氣得跳腳:“昨日說來遲的人請,今日就變成中間的人了,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多數人同意的才叫王法。”明華裳一錘子將此事定下,“彆磨蹭了,我餓了,快去吃飯。”
明華裳沒有提昨日的事,江陵和任遙也沒有說。三人吵吵嚷嚷地走在街上,旭日穿過薄雲,在背後灑落一地金光。
明華裳三人吃完早食後,照例多買了幾塊胡餅,分給小乞丐們吃,讓他們盯著隗家。他們三人繼續沿著昨日的信息找線索,申時日跌時分,突然有小乞丐過來傳話,說槐樹下來了人,想用消息換賞錢。
一條消息換一百文的懸賞還存在,如果提供的消息有價值,賞金還會提升。正好這邊也沒什麼進展,三人合計過後,決定讓明華裳和江陵先回去聽新消息,任遙繼續探查。
明華裳跟著乞兒,一直走到一個偏僻背陰的小巷中。裡麵有一個中年男子,他臉上蒙著帕子,在陰影裡踱步,瞧見他們連忙道:“你們可算來了。拿消息換錢,是在這裡嗎?”
明華裳瞧見那個男子暴露在外的三角眼,身體緊繃起來:“是這裡。你為何蒙著臉?”
明華裳有些後悔帶著江陵來了,她應當讓任遙陪她的。不過江陵好歹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對外人應當很有威懾作用,如果隻有明華裳自己,她是不敢來這種地方。
那個男子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猥瑣,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明華裳就是感覺到他在諂笑:“娘子彆見怪,我畢竟還要在隗家討生活,怕被人知道了沒法收場。聽說娘子的主家想編傳奇?這娘子就找對人了,我知道好些事,編進去後保準香豔火爆,叫好又叫座。”
香豔?明華裳皺眉,已經預感到這又是一個來騙錢的了:“我沒時間聽你胡謅,既然沒事,那我們走了。”
“唉,等等!”男子趕緊上前拉明華裳,江陵推住他肩膀,挑眉道,“乾什麼?有話說話,彆動手動腳的。”
多虧了江陵,明華裳躲開男子的手,臉上表情已經很忍耐。男子意識到這兩位不好惹,搓著手應是,擠眉弄眼道:“我可沒胡謅,這是我親眼見到的。二娘子說是二徒弟,其實和妓子一樣,她先伺候師父,之後又要嫁給大師兄,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明華裳和江陵一起愣住了。明華裳看這個男子的模樣就知道他嘴裡說不出好話,但她沒料到竟然會聽到這種事。
等反應過來後,明華裳臉色已經徹底寒下來,就連江陵也不悅道:“你為了這麼幾個錢,竟然編排這種閒話。你把我們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