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交換視線,看向明華裳的目光依然充滿懷疑:“酒是你親手遞出去的,他喝了你的酒就死了。你說這些話,很可能隻是拖人下水,混淆視線。”</p>
明華裳無言以對,點頭道:“好,你們不信我,總該信死者的話吧。金牛,你死的時候,感覺怎麼樣?”</p>
江陵安詳地躺著,幽幽道:“剛才才讓屍體不要說話,現在就要我詐屍?”</p>
“彆囉嗦。”明華裳沒好氣拍了他一下,“說正事呢。”</p>
江陵仔細想了想,說:“沒什麼感覺。很茫然,很快。”</p>
明華裳道:“所以,你死前,並不知道自己要死。”</p>
“這不是廢話嗎。”有人嘀咕道,“誰死前會預知,一旦知道那便躲開了。”</p>
“這是兩回事。”明華裳問江陵,“你方才的表現,都是按將軍的指示來的?”</p>
江陵點頭。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不知道因何而死,也不知誰要殺他,他正演得起勁,突然被告知他死了,體驗感可謂極差。</p>
“那我的猜測就沒錯。”明華裳說,“任何人一舉一動都反映著內心,心境不同,哪怕身處相似的場景,舉止也會完全不同。至少在這個宴會上,主人十分放鬆,並不防備場中人會對他不利,所以死時才那樣意外。如果在場有和他不對付的人,他的表現不會如此輕鬆。”</p>
眾人覺得明華裳在說廢話:“所以呢?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p>
明華裳也不惱,心理畫像總是如此,畫像前無人察覺,一旦描繪出來,所有人都成了事後諸葛亮。明華裳說道:“既然主人十足信任在場眾人,那就說明大家並無前仇私怨,這樁殺機不是衝著主人本身來的。將軍,這場宴會除了主人暴斃,肯定還發生了些其他事吧?”</p>
韓頡眼神高深莫測,似笑非笑道:“確實。沒想到你竟然能找到隱藏信息,是我小瞧你了。”</p>
他說著遺憾的話,可是聽語氣分明很滿意。韓頡說道:“恭喜你們找到隱藏線索,沒有被表層迷惑。既然如此,我不妨再給你們些提示,宴會主人是一位知名畫師,在奏琵琶前,他曾在這裡展示他最新的畫作,隨後讓仆從將畫作收走,他和賓客、歌姬繼續宴飲作樂。之後就發生了你們扮演的這一幕,主人暴斃不久,下人在角落處找到送畫仆人的屍體,那幅畫不翼而飛。”</p>
明華章靜坐下方,淡淡開口問:“那幅畫貴重嗎?”</p>
韓頡轉身,對上明華章的視線,意味不明笑了笑:“十分貴重。”</p>
“那就是見財起意。”謝濟川道,“定是在場某個人看到了畫師新作,心生歹意,將畫奪走,並殺死了主人。”</p>
眾人交頭接耳,深以為然。有人高聲道:“那凶手就更是她了。這個畫師頗有名氣,能被他奉為座上賓的定然都是名士才子,絕不會貪區區一幅畫的錢。唯有這些青樓女子,懂畫識畫卻又缺錢,才有可能鋌而走險。”</p>
明華裳道:“這話我不同意。就算青樓女子真的貪財,她們時常出入權宦府邸,和恩客索要金銀首飾想來不難,為何要大費周折偷一幅畫,為此背負兩條人命的風險?”</p>
雙方各執一詞,推論陷入僵局。明華章看向韓頡:“將軍,死人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呢?”</p>
韓頡不緊不慢道:“主人死後,宴會自然一團亂。混亂中還是主人的好友張三挺身而出,吩咐人分彆去請郎中、捕頭、和尚,管家派車馬接人,後來官府確認主人已死,張三又替主人操持後事,讓管家去置辦燈燭等物,他本人腿腳不好,拄著拐杖忙到半夜,很受府上感激。至於其他賓客和歌姬,在命案剛發生時就被請到廂房,等官府的人來了,問話後才放出。”</p>
明華章問:“檢查過他們隨身物品嗎?”</p>
“檢查過。”韓頡說,“衙門公差搜過身,他們身上並無畫卷。”</p>
“那幅畫有多大?”</p>
“卷起來後,應有三尺。”</p>
明華裳試著比劃了一下大小,說道:“三尺已不算小了,想帶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p>
“那這就奇怪了。”謝濟川撫掌道,“若凶手的目標是畫,必然會想方設法將畫帶出府邸,為什麼沒人發現足有三尺高的畫軸呢?”</p>
江陵覺得把話題扯遠了,說道:“拋開畫不管,我是在宴會上死的,我覺得還是專注死亡現場為好。之前大家飲酒作樂都沒事,後來管家送來一壺新酒,李四倒了一杯給我敬酒,酒伎幫我添酒,我喝完這杯酒就死了。”</p>
江陵看向扮演管家、李</p>
四、酒伎的三人,道:“無論怎麼說,殺人凶手肯定就在你們三人之間。”</p>
餘下眾人緩緩點頭,神色十分讚同。而明華裳作為唯一經手這杯酒的人,嫌疑無疑是最大的。</p>
明華裳覺得很有必要替自己辯解一下,說道:“不妨用排除法,首先,不是我;其次不是李四;再次不是管家。那就隻能是張三了。”</p>
江陵表情一言難儘:“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你在胡說八道什麼?”</p>
“我推理很講道理的。”明華裳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他死亡時我也很意外。如果我是酒伎,絕不會在我遞出去的酒水裡下毒,反正我就坐在他旁邊,想下毒什麼時候不是機會,為何要給自己惹一身腥?李四是同樣的道理,偏偏在他敬酒的時候主人暴斃了,如果他是凶手,實在沒必要如此暴露自己,不打自招。”</p>
久未說話的蘇行止突然問道:“如果凶手預料到官府的想法,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p>
“不排除這個可能。”明華裳說,“但我還是覺得李四沒有撒謊。他給主人敬酒時,吟詩作賦滔滔不絕,話語裡修辭太多了,聽起來沒有說謊,更像在賣弄才華。”</p>
這回許多人都聽不懂,蘇行止問:“他言語中有修辭,和他是否說謊有何關係?”</p>
明華裳抿唇,不知該如何解釋:“我也說不好,隻是一種感覺。換位處之,如果我想暗殺一個人,當我站在他麵前時,一定所有注意力都在觀察他的表情、動作,絕沒有心思說大段大段的比興句。所以,直覺告訴我,凶手不是李四。”</p>
這回是明華章問:“那為何也不是管家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