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下午俱樂部就已經有學生在訓練了。
這些學生都是成年班的, 不多, 但是水平都稍微高一點，張茜就是成年班的學生。
張茜今年二十六歲, 是個冰迷，本身也是冰雪大省H市走出來的人, 自己有點兒基礎，工作之餘就會發展自己的興趣，她去年甚至考上了六級，可以較為輕鬆地完成冰上任何一種兩周轉, 還有一套曲平梅編排的節目, 去年代表金鑫俱樂部參加業餘組的比賽，她拿到過女單比賽的第三名，甚至還得到了單位領導的認同和表揚。
張茜學花滑學的更來勁兒了。
俱樂部出事那段時間她在外地出差，隻是在群裡聽見了俱樂部可能要關門的消息，她過來的時候還琢磨著自己必須和經理談一下, 如果可以她還是很信任俱樂部, 也希望代表俱樂部參加更多的比賽。
今天走進俱樂部大門的時候, 就在門口發現了一張新海報。
海報上印著一個外國人，通常來說, 會專門出海報的隻會是俱樂部的明星教練。張茜腳下的步子變慢, 然後在海報前停了下來看向了叉腰笑著的老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偏長的臉和尖下巴, 當然手臂上隆起的肱二頭肌也很可觀, 總之看著很陽光的一個外國人。
海報下麵用醒目的黑字寫著——
“雷利教練
第20XX年世界錦標賽雙人滑第二名
第20XX年世界大獎賽芬蘭杯雙人滑賽冠軍
20XX年世界大獎賽雙人滑華國杯雙人滑冠軍
第20XX年四大洲花樣滑冰比賽第三名”
簡直就是華麗麗的履曆表啊！
張茜忍不住仔細地看下來, 每一個都是世界級的獎牌，尤其是世錦賽的雙人滑第二名，這個含銀量是相當地重了。
這樣一個世界級的教練海報出現在了俱樂部最醒目的地方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金鑫俱樂部終於有外教了！
而且還是水平相當高地外教！
隻是這一眼，張茜就覺得心裡湧出一股強而有力的信心，堅信這個俱樂部絕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倒了。
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雷利外教的海報，然後大步走進了俱樂部裡。
俱樂部裡燈光通明，場地裡的冰已經鋪好，走進去，迎麵冷風吹來，在這盛夏的日子裡，格外地提神。
張茜進了俱樂部，視線尋摸了一圈，也沒看見自己的教練，心裡有點兒不好的預感，該不會自己的教練就是之前辭職的幾個人之一吧？
真要是不在了，自己的教練會換成誰。
張茜有點兒焦慮，他們這種單獨教學，按課時收費的業餘組價錢很高，如果教練水平不夠，確實很難讓她出成績，今年她還想繼續在俱樂部的比賽裡拿名次呢。
正想著，一個人走到身邊，喊道：“張茜？”
張茜轉頭一看，哎呦我去！不正是門口海報上貼著的那個外教嗎？近了看個子是真不矮，而且手臂強壯有力，T恤的袖口像是都繃不住一樣，男性強悍的荷爾蒙撲麵而來，看著就想讓人盤一盤他的肌肉蛋子。
雷利笑開一口白牙，看向自己來到這個俱樂部的第一個學生，說道：“我叫雷利，今天開始負責你的教學，OK？”
不太標準的華語，但是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對著張茜笑的時候，眼睛眨了眨很有魅力。
張茜的表情在空白之後，瞬間乍現笑容。
“那太好了！雷利老師多多指教！”
這特麼跟種了大獎似的，簡直讓人興奮啊！
這邊張茜和雷利握上了手，那邊從門口又走進來一個外國女人，站在雷利邊上看了一眼張茜，然後伸出手笑道：“你好，我也是你的教練。”
同樣是個說華語的，口音和雷利半斤八兩。
“啊？”張茜這下不覺得簡直中獎了，驚訝地看著兩個人。
雷利說：“溫妮老師，華星舞蹈工作室的老師，從今天開始，負責我們俱樂部學員的舞蹈藝術訓練。”
華星的舞蹈外教啊？
我去！
出差這些天我這是究竟錯過了什麼？為什麼一回來俱樂部特麼一點都不親民，高大上的讓人震驚啊！嗬嗬嗬~不過我很喜歡就是了。
“這，這……咱們金鑫和華星在合作嗎？這太意外了。我侄女兒今年想進華星學舞蹈還問過我呢，華星現在在華國太火了，咱們俱樂部的學員竟然有這待遇？不會太貴吧？其實貴點兒也無所謂，能有雷利老師和溫妮老師的指導，再多錢都行。”
張茜也不懼場，震驚之後侃侃而談，笑得見牙不見眼，她就喜歡這種高水平的教練，說不定今年她還能奔著俱樂部比賽的第一名衝一衝。
哎呦！這條件也太好了吧。
雷利卻說：“你的學費已經夠了，不需要另外花錢。而且作為我們俱樂部重點培養的選手，很有可能下一步，我們甚至可能不會收你的學費。”
“真的？天啊！今天不是愚人節吧？您說這話我都快飛起來了！”張茜太高興了，她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很多的信息，俱樂部不收她錢當然不是不要她，而是傳遞出了一種要和她簽約培養她的信息。我的媽媽咪啊！我都二十六歲了，竟然能夠在花滑上找到人生的價值。
雷利看著在眼前快樂到要飛起的女孩兒，自己也是開心極了。
俱樂部要走專業路線的方向在上午的會議裡已經再次確定，第一步就是簽下所有有潛力的學員，財大氣粗的讚助商一來就砸了很多的錢，俱樂部本身就不再需要考慮太多營業上的問題，接下來會慢慢的往職業化靠近，他的理想終於就要實現！
俱樂部把三個六級的學員都交給了他指導，這並不是開始，在培養之後，會有更多優秀的專業運動員從他手中誕生，他的詩和遠方就在金鑫俱樂部！
……
這邊，更高級彆的訓練正在展開。
夏凱凱和周悅珊都在2號冰場滑著。
彆看這幾天事情多，但是訓練也一直堅持著，兩個人身上的小毛病改了不少，夏凱凱步伐接續的時候用刃準確了很多，周悅珊顯然也領會了什麼叫做含蓄美。
溫健也穿冰刀鞋上了冰，手裡拿著攝像機圍繞著兩個人的訓練進行近距離的拍攝，時不時的還會往護欄外麵看上一眼。
金主爸爸屈尊降貴地來了俱樂部，此刻就站在他身邊考察俱樂部的訓練情況。
溫健倒也不怕對方反悔，合同都簽了，錢也到賬了，現在想反悔可來不及。但他確實想要給讚助商看一些更值得的東西，像是俱樂部的經營理念，運動員的水平素質，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俱樂部“台柱子”的實力。
但金主爸爸站那裡都半個小時了，也沒什麼反應。
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還有點兒笑臉，現在又變成了冰塊，這又冷又熱的，委實讓人覺得難以猜測他的想法。
真不好哄，陰陽怪氣的。
溫健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在腳上的拍攝上，脆弱的兩片冰刀委屈地扛著200多斤的肉山在冰上滑過，發出“嘩嘩嘩”的聲音。
溫健的滑冰技巧還是不錯了，畢竟當了那麼多年的教練，他年輕的時候甚至考過冰舞六級……沒過，但是一肚子的知識，自己也會滑，上冰追著跑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夏凱凱和周悅珊在冰上大圈的練步伐，他就滑小圈地跟著，手上拿著那部價格不菲的攝像機，一路追著兩個人的腳拍攝。
回頭累了，他就回到邊上看錄像。
這個時候，金主爸爸也走了過來。
溫健急忙將攝像機遞了過去。
他說：“你看，這是兩個月前的錄像，這是現在的，進步很快。”
溫健吭哧吭哧搜刮著肚子上的那點兒肥油，擠出來一些零碎的單詞，試圖和金主爸爸套近乎。
金主爸爸眉心蹙得死緊，這華式英文，要不是他還聽得懂華語，估計根本不知道這位教練在表達什麼。
但看過錄像不得不說，兩個月前的夏凱凱應該是自己看過的那場省運會期間吧。當時他一個外行都能夠看出夏凱凱的腳上不對勁兒，純粹靠著上半身支撐。但是現在再看，就完全不一樣了。手腳的協調度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在冰上滑的從容之後，有了更多的美感，即便以穆淵的眼光，也不能對夏凱凱的舞美提出更多的指導。
當然。
他的女伴兒都還得練了，有勁兒，基本功夠紮實，節奏感也還行，但是分寸把握上很有問題，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做動作的時候表情會失控，這些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
穆淵用觀眾和舞蹈的視角去看待問題，他並不管兩個人腳上的同步性如何，隻說上半身，女伴兒有拖累夏凱凱的嫌疑。
但穆淵並沒有因此焦慮，或者是那些年雨果為他做過很多化腐朽為神奇的證明，他對這種實力差距較大的組合並不會產生太多的想法，技術必須在枯燥的練習中提升。
優缺點並可怕。
可怕的是從不進步。
這個時候，夏凱凱和周悅珊滑回來休息，兩人點頭打了個招呼。
然後三個腦袋就湊在屏幕前認真地看，穆淵則走遠了一點點。
看著看著，夏凱凱突然說道：“對了，我有幾個動作想要改動一下，現在還來得及。”
“什麼動作？”溫健和周悅珊一起看過去。
周悅珊想起來，說道：“你是說那個撚轉步吧？”
夏凱凱點頭，就是前天在練習室裡聊的撚轉步，結果之後這幾天事情特彆多，今天才找到機會說出來。
溫健左右看一眼：“說說，什麼情況？”
夏凱凱回到冰上，說：“我滑一下，你看看這個動作怎麼樣。”
抬手。
旋轉。
滑足。
再一抬腿。
手指朝著遠方伸出，像是天上的太陽。
穆淵凝目看去。
微微揚著的下巴與脖頸勾出妙曼的線條，但是最穆淵無法移開視線的是他挺翹的臀部，從脊背一路收束到了臀部的線條，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視線在那妙曼的弧形上像是坐了一場雲霄飛車，直到臀部的儘頭飛出來的時候，“咻——”的一聲響，在穆淵的眼前綻放出一朵小小的禮花。
回過神來，穆淵抿緊了嘴，眨了眨眼睛。
不過是一個八拍的撚轉步而已，夏凱凱滑的太流暢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雲流水的完成，隻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了一個近乎於凝固的剪影。
周悅珊揚眉：“你什麼時候練的這麼順了？”
“抽空練了一下。”夏凱凱這麼說。
周悅珊被美到了，沒想到這個動作拿到冰上來滑這麼美，她雖然還想要氣勢磅礴的，但卻就是無法抗拒眼前的美。
溫健蹙眉。
大老爺們兒表示，哥就喜歡不服擼袖子就乾的路子，這種婉約的不太符合俺的口味。
夏凱凱隻能再度解釋：“一個好的節目，不僅僅是氣勢的不斷累積，應該有高潮低穀，應該穿插快與慢，事實上，往往是那種極致的快中瞬間的停頓，更能抓住人的眼球。這個地方明顯是一個小凹穀，我們應該往下壓一壓，而不是像這樣……”夏凱凱攤出雙手往上抬了抬，“不是這樣的，那會讓人審美疲勞，反而無法遞進情感。”
溫健擠了擠自己的臉，聳肩：“但我覺得這裡往上推，當當當當當！你看，就像是衝上雲霄一樣，多爽啊。”
“舞蹈不一樣。”
“但這是冰舞啊，國際上一般都是滑這種大氣磅礴的形式。”他和周悅珊的理由一樣，對舞蹈的審美都缺少好幾個級彆。
“可舞蹈應該更加細膩。”
“……”溫健確認自己和夏凱凱的意見再次發生了分歧，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雷蒙德先生，您說呢？”
夏凱凱哭笑不得。
要說滑冰他可能還屬於一個半桶水，但是在舞蹈上，他有足夠的權威性，他滑過專業的國標，滑過米國國慶慶典的舞劇，他還帶著他的舞團全國巡演過。可以說他不僅僅是擅長國標舞，很多的舞種他都懂，更是懂的怎麼編排舞蹈，他的審美是絕對國際化的。
又或者說，他在他的時代裡，用他自己獨有的風格和才華，創造出了那段期間全世界的舞蹈審美，他自己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指標。
在他看來，冰舞完全可以換一種形式，而不是在重複雙人滑這類冰上運動的老路，而是充滿了多變的藝術性，甚至應該具備一種故事性，將觀眾的情緒代入到這段表演裡。
但是顯然，穆淵現在比他更有權威。
穆淵現在的耐心不錯，揚眉，沉吟，然後說道：“我需要看全套的節目，還有音樂。”
好吧，金主爸爸的願望必須實現！
溫健喊了一嗓子，讓服務台那邊打開俱樂部的音樂。
夏凱凱和周悅珊回到了冰上。
周悅珊有點小小緊張：“從頭到尾滑嗎？現在就給讚助商看會不會太早了點？”
“華星的校長有資格參與到節目的編排裡。”說著這些話的夏凱凱很無奈，什麼時候他想要怎麼跳舞竟然還要問過穆淵了？
“可是……”
“隻是訓練而已，一會就按照之前訓練的內容滑。”
周悅珊深呼吸一口氣，點頭。
服務台那邊喊了一聲：“好了沒有。”
溫健在護欄外麵架好了攝像機，將手高高舉起來，比出“三！”“二！”“一！”
俱樂部裡瞬間響起了音樂聲。
正在訓練的人學員停了下來，四處觀望。
教練們也在尋找音樂的方向。
還有些家屬這個時候也放下了手機，看了一圈。
然後，所有人的視線就聚集在了2號冰場的冰麵上。
在那冰上滑著兩個人。
穿著最簡單不過的訓練服，在一起搭檔的一男一女，正在隨著音樂搖曳，舞動著自己的身軀。
《螢火》很輕盈，帶著一種童話故事般的韻味，還有一種仿佛夏日湖邊的愜意，兩人攜手滑出的時候，身體是極致舒展的，腳下的步伐同時抬起，同時落地，急速的感覺，簡直能夠想象裙擺飛揚的畫麵。
待得到了轉彎處的時候，兩人腳下同時滑出，身體自然的傾斜，竟然像是一對天鵝從湖麵上低空飛過，那種水中倒影清晰無比，身後卻又留下了大片因風而攪亂的湖麵，仿佛一種靜與動時的衝突美感。
風來了！
水亂了！
白色的羽毛輕飄飄地落在平靜的湖麵上，泛出圈圈的漣漪。
驚飛了蘆葦蕩裡的流螢。
黃色的星火悉悉索索地飛著，連成了大片暖黃的世界。
就連那湖水，也變成了溫暖的金色。
於是牽手朝前滑出的夏凱凱和周悅珊突然一個燕式的巡場滑出了半個對角線。
接著，兩人身體猛地錯開，雙手緊緊地握著，用燕式來了一個兩圈的舞蹈旋轉。
就仿佛是湖麵的湖水漾起波紋的時刻，一圈接著一圈，不斷地擴散著。
配合著音樂，這個部分的冰舞展示確實漂亮極了。
不知不覺聚集的人群裡已經有人拍起了手掌。
但是這並沒有完。
在舞蹈旋轉結束的下一刻，夏凱凱突然滑前一步，周悅珊在他身後緊隨，緊接著就輕鬆地拉出一個一字馬，將腳搭在了夏凱凱的肩膀上。
夏凱凱單手抓著她的冰刀鞋，用力支撐，周悅珊腰腿一用力，就翻上了他的肩膀，在他的肩上滾過一圈，最後麵對麵的用大腿夾住夏凱凱的腰，緊緊的擁抱，完成了她的動作。
而夏凱凱則要抱著人在冰上完成三圈的撚轉，隨後滑出。
旋轉托舉！
這是個四級的旋轉托舉！
兩人完成的毫不費力！
輕鬆自如！
“啪啪啪啪！”掌聲響起。
這個動作難度高啊！
關注冰舞的都知道，這個托舉動作的難度確實是世界大賽的水準了。
兩個人不但完成的乾脆利落，甚至完美地配合了音樂的節拍。
而且這麼看了一路，兩人腳上的同步率也是極高，彆說是俱樂部裡有沒有這個水準的，怕是國家隊那些冰舞運動員最多也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