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周祥最主要的問題在哪兒？
自視甚高。
又有點蠢。
周祥牽手劉雯佳, 兩人也才搭檔兩年, 現在還沒出成績，但雙方實力都不錯，現在穩坐國家冰舞隊成年組第二把交椅。
屬於國內比賽必拿獎牌，出國比賽沒有名額的級彆。
曾經的自己, 誰沒有一點兒雄心萬丈的。
能夠被國家隊選中，成為榮譽的國家隊一員，周祥也想過打破華國冰舞的限度，帶著全國人民的希望，在國際比賽上獲得獎牌和榮耀, 風光回國。
然而。
他超越不了現在冰舞隊的“一哥”“一姐”, 一年年的年齡又開始往大了走，最鬱悶的是他和沈中他們年齡差不多, 但是彼此的實力又確實有著明顯的差距。
因而在沉默中變態的不止是沙衡, 最嚴重的反而是他們這些無限接近“一線”，卻偏偏又上不去的“二線”運動員。
周祥沒有認輸，他還在努力, 試圖在未來的任何一年可以超過沈中他們獲得出國比賽的資格, 努力讓自己看著不那麼狼狽，甚至在內心深處為自己的堅持喝彩和驕傲。
可這些都不代表，他在全力追擊的時候, 有一輛“車”油然的一轟油門, 從他身邊毫不費力, “嗖”的一聲, 超越而去。
這讓他如何淡然地接受自己已經被超越的事實，如何平靜地承認自己的希望與未來那麼的脆弱。
周祥被沙衡訓斥一頓，也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讓他麵目猙獰，這是誰來為他的失敗買單？為他這滿心的委屈解釋？
尤其是被業餘的俱樂部選手超越，他隻覺得自己的臉皮像是被人用鞋底板狠狠地踩了幾腳，甚至沙衡教練的這番訓斥，不但踩了他的臉麵，還狠狠地擰了幾腳。
內心的驕傲怎麼能夠允許！
這邊沙衡一訓完，周祥一言未發，心裡千百般的心思環繞著無法說出，一咬牙根，轉身就衝了出去。
不練了行了吧！
你們就等著被俱樂部的人超越，看著他們風光吧！
周祥走了。
訓練場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沙衡在後麵看著，心裡也是一抽一抽的。
彆說隊員們心裡有多難以接受，他也覺得自己的臉上熱的厲害。
堂堂國家隊的教練和隊員，一直高高在上。
這裡！是全國專業運動員心中的聖殿！
什麼時候正視過俱樂部的存在？
然而事實上，他們確實被超越了，留在隊裡的“二線”運動員與俱樂部的隊員一旦比較，他們之間的差距明顯至極！
他沙衡承認自己審美不是很好，但人家夏凱凱那對的演繹又何須審美，隻要有眼睛的看見了，就知道他們在舞美上的能力遠超隊裡“二線”的隊員，甚至超越的沈中那一對兒。
人家現在缺的隻是編排和部分的技巧，他再不想承認，也清楚的知道，就算他們不進國家隊，這輩子都和國家隊不沾邊，成長起來也是早晚的事，國際大賽注定有他們一席之地。
這就是差彆啊！
這些孩子平日裡就是自我認知太高了，高的都沒辦法低下頭來，才能夠做出這麼丟人的事情來！
周祥拂袖而去，不異於又在沙衡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所以沙衡回到冰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難看。溫健沉默著也沒說話，心裡即便還挺舒泰的，但是看見國家隊並不如自己一直以來想象的那麼風光後，又難免唏噓。
這邊夏凱凱和周悅珊自然也不痛快。
但沙衡教練的態度端正，孩子做錯了事，大人隻要負責教導就好，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傻事？
想想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這插曲讓人心裡浮躁不安。
但訓練還得繼續。
沙衡乾脆專心訓練，不再和溫健聊天，甚至換了冰刀鞋上了冰，督促隊員們的訓練。
“夏凱凱和周悅珊你們上前麵來。”沙衡招呼兩個站在末尾的人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讓他們先滑。
這也是領訓的位置，算是變相承認了兩個人的能力。
本來就已經摸到了天花板，現在隻要有任何的方式可以幫助隊員們提升，沙衡都不介意更虛心一點。
都奔四十歲的人了，隻顧著臉麵有什麼用，當誰不知道他們冰舞隊一直是花滑隊裡吊車尾的那一批嗎？
現在冰舞隊真正需要做的就是尋找任何的機會，提高隊員的成績。
“這樣吧。你們滑一套完整的節目，大家都看看。”沙衡說著，看向溫健，“溫教，帶音樂了嗎？”
溫健心裡還是佩服沙衡教練的這份大度，急忙配合著拿出手機，說：“有音樂，現在嗎？”
沙衡說：“我看都熱身的差不多了，滑一遍吧，我在網上看過，都不是完整的，畫麵也不行，親眼看了，才知道優點在哪裡，又有什麼缺點。”
“好。”溫健笑著低頭找音樂。這才是合訓的模樣吧，大家彼此學習，取長補短，共同進步多好。
音樂放出來。
沙衡還特彆讓人清了場。
國家隊裡不止冰舞隊在看夏凱凱他們滑短節目，甚至還有雙人滑那邊的人也在看。
有實力的人，到了哪裡，都是光彩熠熠的。
周悅珊滑這個短節目可比滑商演緊張多了，觀看的可都是最專業的教練與選手，一點問題都會被他們抓出來，有種去參加比賽的感覺。
但周悅珊滑短節目滑的熟練了，即便緊張，該做的動作都自然而然地做出來，身體的那份僵硬還沒等在人前暴露出來，就被夏凱凱的氣息牽引著，繼而全心全意地與他共舞。
夏凱凱很從容。
在哪兒滑，在他心裡都是一個樣子。
就問這些人有沒有為總統跳過舞，有沒有為聯合國主席舞蹈過，甚至有沒有邀請過女王共舞，在這些大人物的麵前走過一朝的夏凱凱，很難再有什麼場麵能夠讓他緊張了。
花滑是一項需要冷靜的比賽。
越冷靜，越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越能夠保持體能，越有利於在出現失誤的時候進行糾正。
因而大賽的心理狀態就很重要。
而冰舞，因為是兩個人的項目，雙方會受到彼此很大的影響。
隻是比起周悅珊那點慌亂和不自信，夏凱凱更從容自信的心態輕易掌控了周悅珊的狀態，帶著她共舞，為她掌控方向，優雅滑出，將她高高舉起，再從容地放下。
有條不紊的完全按照訓練時候的要求進行著，不知不覺的，周悅珊的眼睛裡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
周悅珊的眼前隻有她的搭檔夏凱凱。
隻有她腳下的冰刀和這片冰麵。
隻有她旋開的裙擺和那扭動的身體。
她喜歡跳舞，喜歡這樣極致地展現出自己自豪的身體，想要把最美的姿態呈現出來，讓所有人為她稱讚。
他們從冰的這邊滑過，無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從冰的那邊滑回來，於是換來一群驚歎的聲音。
他們一起做出三個方向的同步撚轉步543的時候，更是有掌聲響起。
直到夏凱凱將周悅珊猛地舉起來！
於是就連口哨聲都熱烈地響了起來。
國家隊並不是一個完全故步自封的地方。
他們是驕傲的。
但是同時也是理智的。
隻因為他們的對手從來不是自己身邊的隊友，而是來自國外的強大選手，所以他們對夏凱凱他們的接受速度，遠比想象的要快。
畢竟，這是一個用實力說話的地方。
張妮總教練看的眼眸明亮，嘴角含笑。
待得從頭到尾看完一場短節目的冰舞後，便率先鼓掌，大喊了一聲：“好！”
張妮是一名女教練，雙人滑的教練，同時也是國家花滑隊的總教練。她擅長雙人滑，是全世界最有名的雙人滑教練之一。同時她對花滑其他的項目也有所了解。
冰舞這一塊，有些步伐上的訓練和編排她甚至都會參與在其中，所以自然可以輕易地看出夏凱凱他們實力的好壞。
因此。
張妮和沙衡、溫健湊在一起後，張妮直言不諱地說：“實力很強，節目很醜。”
溫健摸了摸鼻子笑。
沙衡說：“是S省隊的節目，他們也做過一些修改，但是顯然還不夠。”
張妮點頭，說：“國內還行吧，但是出國比賽就不行了，你們下個賽季在編排上要下功夫啊。”
溫健虛心：“一定一定，我們正在聯係編排老師。”
沙衡聞言，若有所思。
溫健他們缺編排，而國家隊這邊缺舞美，不知道可不可以進行資源交換，他還惦記著華星學校的那五個訓練名額呢。
哪怕能換來一個都好啊！
大家都說國家隊的資源好，但好的也僅僅是國內最優秀教練的資源整合罷了，來自國外的珍惜資源，也要靠體育局想辦法，進行一些資源上的交換。即便每年都不少，可國家隊那麼多的項目，落在花滑隊這邊其實也是很少的。
因而好的資源，也需要訓練團隊自己去想辦法，努力為自己的隊員創造出更好的訓練環境。
但是這件事暫時還不方便談。
沙衡琢磨著自己先了解一下，然後再和張總教練聊一聊，最後再找到金鑫俱樂部，看看這個資源怎麼交換更好。
想到這裡，沙衡倒是難得對冰協的錢主席充滿了感激。
最開始，他是不願意的，是自視甚高的，甚至覺得浪費時間。
但他現在不這麼想了。
當他看見夏凱凱他們的冰舞，知道他們與華星的深度合作，知道還有讓國家冰舞隊還有更多提升空間的時候，他真的很高興有這樣的一種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
甚至，這樣的合作，再多來幾次都沒有關係。
因而。
上麵教練的態度也決定了國家隊員的態度。
即便可能成年組和青年組這邊還有點放不下麵子，但是李可和羅錦他們卻不再保持距離，甚至當夏凱凱他們滑完短節目回來之後，還真誠地讚美道：“你們滑的真好，感覺像大中哥他們一樣了。”
沒說比大中哥好，是因為確實好像還差了一點，大哥哥大姐姐滑的都很美，就是整個節目看著不怎麼樣。
彆看李可隻是少年組的隊員，但一直最優資源培養起來後，他們的眼光很不錯。
夏凱凱和周悅珊看了一眼教練那邊的反應，笑了起來。
能夠感覺到身邊的氣氛在變化了。
未來兩天應該不會難熬。
上午訓練結束，夏凱凱他們還被總教練張妮和沙衡一起去了國家隊的食堂的小房間，吃了一頓小炒菜。
其實國家隊的食物已經很不錯了，午飯有葷有素還有麵點糖粥，以自助餐的形式擺在架子上，足有四五十種呢。廚師團隊來自全國各地，在保證地方特色的同時，食品衛生都是首位，尤其是在違禁物品的使用上，嚴格到了極致。
這裡是“哺育”國家隊員的地方。
因為在小包間裡，所以也沒能看見更多的世界冠軍，明星運動員。
這一點有些小小的遺憾。
好在餐桌上的氣氛不錯。
張妮一直在詢問夏凱凱和周悅珊他們訓練上的狀況，也問了一下國際俱樂部聯賽這種比賽的製度是否規範之類的。
沙衡則主動提出下個賽季為金鑫俱樂部提供冰舞編排的國際老師，但是也希望可以得到華星學校的兩個名額。
沙衡說：“隻要兩個名額就夠了。舞蹈培訓不是一兩天的事，而且華星隻是舞蹈學校，在學習的時候沒辦法進行冰上訓練，一段時間後，究竟能不能在提升舞蹈水準的同時保持滑冰的實力還是個未知數，所以我覺得隻要派一組就可以了，這也是一次實驗。”
張妮點頭：“你說誰比較合適呢？”
沙衡說：“這樣的機會，肯定給有潛力的隊員更好，年紀小一點，成長的空間更大。大中他們是沒趕上好時候啊。”
張妮蹙眉：“羅錦他們太小了，還是要大一點，才更能夠珍惜。”
沙衡揚眉：“您是說青年組。”
張妮點頭：“也隻能青年組吧，總不能是成年組。”
他們的談論，金鑫這邊的人不方便參與，夏凱凱其實挺想教一教那幾個小隊員的，但實在沒有立場開口，隻能沉默著不說話。
隻是在最後，資源交換的話題又丟回到溫健身上後，溫健不太確定地說：“兩位一定是認識閆冰冰的吧？閆冰冰向我推薦了佘磊老師，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合作呢？”
“佘磊？”張妮驚訝。
“佘磊啊？”沙衡揚眉。
……
金鑫俱樂部與國家隊三天的合訓轉瞬即逝，後麵兩天即便周祥再次參加訓練，也不可能再掀起任何的風浪。
這次的合訓，真正地完成了交流與學習的目的。
第四天夏凱凱他們回到俱樂部訓練的中午，沙衡還特意跑過來了一趟。
其實金鑫俱樂部和國家訓練中心距離真的不算遠，開車也就十多分鐘的時間，走路都能夠走到地方，但是沙衡這些年當真無數次的從金鑫俱樂部的門前路過，卻從來沒有進去過。
在這以前，商業的金鑫俱樂部與國家隊“道不同不相為謀”。
在這以後，國家隊和金鑫俱樂部可以進行更多的合作。
因此，沙衡過來，就是帶著考察的目的過來的。
他先是沒打招呼，獨自了解了一下俱樂部的環境，然後通過服務台找上溫健，還在俱樂部的食堂裡吃了一頓午餐。
在這裡，他看見了夏凱凱和周悅珊，也看見了閆冰冰，當然還有外國教練，以及好些年前，出身國家隊的隊員們，都長這麼大了，為人父母，有著體麵的工作，留在這座城市裡努力地生活。
完全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浮躁的氣息，就像國家隊的每個人一樣，都在認真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踏踏實實的。
沙衡這頓午飯吃的很舒坦。
他問溫健，資源交換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訴冰協了，冰協一定會很高興。
但溫健有點兒為難。
溫健想著金主爸爸那冷漠不苟言笑的一張臉，再開口的時候就好像金主爸爸會隨時出現一樣，低聲說：“我下午才能確定，到時候給你打電話，可以的話，我們一起去冰協開個會。”
沙衡有點緊張：“怎麼？還有變。”
溫健點頭：“五個名額是肯定有的，但是華星那邊……”
“沒事的。”夏凱凱開口，看著沙衡笑，“沒問題，我保證。”
沙衡還有點不太習慣話事人是隊員，而教練無法做出保證的情況，忍不住地去看溫健。
溫健聽見夏凱凱這麼說，也就鬆了一口氣，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他就是知道，如果某件事是關於金主爸爸的，似乎隻要夏凱凱做出了承諾，金主爸爸那邊就一定不會有變化。
唔……
怎麼這樣一想，有點奇怪啊？
溫健困惑地多看了夏凱凱一眼，然後對著沙衡笑，點頭：“那麼你看，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沙衡詢問了一下舞蹈名額的具體細節，也了解了溫健需求的編排水準，最後說道：“等你們從加拿大回來的吧，不是就快比賽了，祝你們滑出好成績，成功進入決賽。”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