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接下來還有四場比賽, 卻沒有什麼看頭了。
夏凱凱和周悅珊這對華裔的冰舞新人已經貢獻了這場比賽的高潮, 用他們美妙的舞姿征服了觀眾們的心，在那之後，已經沒人再去關注剩下的選手，包括裁判, 都在議論著剛剛震撼他們的節目。
基諾很驚訝地詢問他的老師：“我以為大家的分數不會很高，畢竟……”
“畢竟什麼？”埃迪·羅利說，“在實力麵前所有鬼蜮伎倆都不堪一擊，他們如果還有點腦子，想要明年繼續辦下去, 就不能在真正的實力選手身上耍手段。”
基諾看著他的老師。
“看比賽, 你還是裁判。”埃迪這樣提醒他，然後說道, “不要把這個比賽想的太糟糕。回憶一下英國的分站賽, 這對華裔選手也沒有遭到太多的壓分，他們在自由滑的編排步伐隻拿下二級，其中就有我打的分數。他們的編排很一般, 短節目的時間短, 還有規定的圖案舞，所以能夠暴露出的部分不多，等到了自由滑, 他們身上會有更多的問題出現。
我知道他們讓你記住了, 但不要以為他們就具備去世界大賽爭奪獎牌的實力, 他們需要走的路還很遠。”
基諾正色。
繼而點頭。
然後笑著, 對他的老師說：“但我還是看好他們。”
埃迪聽見了，但是這次沒有說話。
他的嘴角微微勾著，試圖掩飾自己的認同。
畢竟每個裁判都有自己的審美喜好，而這對華裔選手也確實有著征服人心的魅力。
包括他。
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著明天的自由滑比賽，時隔一個月後，這對選手又有著什麼不一樣的變化。
而這邊。
夏凱凱就坐在穆淵的身邊彎腰換著腳上的冰刀鞋。
他才比完賽，這個時候正在流汗，所以隻穿了一件薄外套，裡麵還是那件紅色比賽服。他一邊彎腰脫鞋一邊驚訝地說：“沒想到你會過來，之前還給你發了郵件，你看見了嗎？工作已經忙完了嗎？嗯？”
在夏凱凱看過來之前，穆淵將自己的目光從青年後腰出露出的那片雪白的肌膚上移開了，答非所問地“嗯”了一聲。
他現在腦袋裡翻來覆去的都是一片細膩的雪白，那片無瑕的肌膚隨著青年手上的動作緩緩牽動，柔韌有力的背肌繃出兩條寬寬的線條，在脊椎的兩邊，隱藏的肌膚下麵，像是彈簧一樣緩慢的收縮。
那種移動變化的過程很慢，慢的讓人有點失去耐心，想要去摸一下，親手感受力量在皮下湧動的感覺。
夏凱凱已經脫下了兩隻鞋，在將鞋子拿起來直起腰的時候，他對穆淵笑道：“紐市最近冷嗎？聽說在下大雪，你離開後，A市也下雪了，他們還在俱樂部的門口堆了幾個雪人，我拍了照片，回頭發你看看。”
“嗯。”穆淵正在整理自己的腦袋，他想要從那一片雪白中掙紮出來，後知後覺地蹙眉說道，“不冷嗎？”
“什麼？”
穆淵用眼神示意他的外套。
夏凱凱說：“我在冒汗，你看。”他把臉側臉開了一點，讓穆淵看見了自己額頭流下的汗水。
穆淵怔忪，這才想起為什麼眼前的那片雪白上會有亮晶晶的感覺，像是要把手黏上去一樣，原來是汗水。
夏凱凱換上了舒服的運動鞋，又和穆淵聊了幾句，感覺到了穆淵的心不在焉。
於是，他轉過頭去看穆淵。
穆淵正在認真地看著冰上的節目，因為看的太過專注，所以夏凱凱便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
然而，並沒有什麼好看的，這組選手的表現很糟糕，連勉強可看的程度都達不到，舞蹈能力不夠，也不和樂，就連腳下的步伐也生澀不同步，青少年組的選手都比他們滑的好。
但穆淵看的很仔細，夏凱凱收回目光的時候想著，原來穆淵的愛好真的是滑冰嗎？或者就是冰舞？
不過當夏凱凱再次看向穆淵的時候發現，穆淵的臉色很糟糕，主要是黑眼圈，太重了，像是好幾天都沒睡覺一樣。
他忍不住地說：“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身體最重要。”
對穆淵的關懷是發自內心的，即便他時刻提醒自己如今已經換了個殼子，既然不能回應穆淵的感情，就乾脆這樣一刀兩斷的好。
但是神奇的命運又將他們聯係在了一起，那些習慣了的關心總會像這樣突然地冒出來，而他總是後知後覺。
會不會過度了？
夏凱凱這樣想著。
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過分的關心，隻能尷尬地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在夏凱凱將目光移開的時候，穆淵的眼底光彩瀲灩，掃了一眼夏凱凱，然後又看向了坐在另外一邊的丹尼。
他的眼神就像在對丹尼炫耀，你看，他關心我，他喜歡我。
作為已婚人士的丹尼，並沒有吃到狗糧的感覺，他懷疑是自己的“抗體”比較強悍，感受到的來自夏凱凱的關懷不像是戀人，倒像是，像是親人那樣，很自然地關注著，然後很坦然地表達了自己的關心很問候。
但事實上，夏凱凱確實和維克多的生活差距很大，無論是從人種國籍到金錢地位，尤其是讚助商與被讚助者的關係，他們本應該是充滿了距離感的，而不是這樣的有種莫名親昵的氣氛。
丹尼有點被這種感知混淆，最後隻能承認，夏凱凱應該確實是喜歡維克多的，至少他對維克多表現出了足夠的在意。
或者這個華國的青年，真的會成為維克多的良藥。
丹尼真心期待有那麼一個人的出現，可以將維克多從那片深淵裡拯救出來。
終於最後四組選手比完，夏凱凱和周悅珊這對冰舞新人以出色的表現征服裁判，再一次拿下了短節目的第一名。
俱樂部裡響起了音樂，觀眾們紛紛起身離開，夏凱凱也換上了厚厚的外套，穿著一身休閒的衣服往外走，隻有衣領處露出一抹亮麗的紅色。
加上穆淵和丹尼，他們這群人並不多，但是卻頗受矚目。
有人在超過他們的時候，甚至主動對夏凱凱和周悅珊打招呼，還有人對他們比起了拇指。
然後有個冰迷衝出來，手裡拿著手機說：“可以拍照嗎？”
她擔心夏凱凱他們聽不懂，使勁地搖晃手機。
夏凱凱笑著，抬手一邊一個摟住了他的搭檔和教練，三個人一起揚起笑臉。
“哢嚓”一聲，三個人定格的瞬間出現在了照片上，在他們後麵還有一名英俊男士的側臉，隻看線條就可以看出他臉部輪廓的完美。
冰迷道著謝，卻走到了夏凱凱他們身邊，又合照了好幾張，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
夏凱凱送彆了冰迷，收了臉上的笑，轉頭看向了身邊一對年輕的外國女孩。她們說的是法語，大約以為他們聽不懂，所以在被他們擋著去路的時候便議論了起來。
斷斷續續的，這些話便落在了處於法語完全可以聽懂，隻是不會書寫，表達也比較一般的夏凱凱耳朵裡。
“夏在冰上表現，我一直以為他是熱情開朗的性格。”
“唔，但是我現在覺得他很乖。”
“是的，就像我家鄰居正在讀書的孩子。”
“看起來年齡真的很小，像我的初戀。”
“不知道能不能約他。”
“去試一下吧。”
說話間兩個女孩笑了起來，但是笑著笑著就沒了聲。
夏凱凱察覺有異，轉頭看去的時候，正好是她們笑聲被掐斷的時候。
打扮年輕時尚的女性，手上拎的口袋裡裝的可能是冰刀鞋，但是換了發型和妝容後，夏凱凱已經不記得她們之前滑的是什麼節目了。
外國的女孩年輕，開放，嘗試約會甚至是很正常的社交方式，夏凱凱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然而兩個女孩卻看著其他的方向，臉上擺出一種恐懼的表情，就連脖子都無意間縮了一點，然後微微蹙著眉，你拉著我，我拉著你，走開了。
真是……異常熟悉的一幕。
夏凱凱理所當然地看穆淵。
就像雨果那樣，無奈地目光，還有一絲縱容。
但是穆淵這次卻沒有任何心虛或者討好的表情，隻是冷著臉與他對視，繼而眉心一點點地蹙緊，像是非常地不耐煩。
夏凱凱回過神來，哦，對了，我已經不是雨果了。
至於為什麼那兩個女孩一副見鬼了的表情躲開，也沒有了追究的必要。
他現在哪怕是關懷的話語落在穆淵的是耳朵裡，換來的都是冷漠的疏離感，果然在自己重生後，兩個人已經走在了不同的路上了。
夏凱凱將目光收了回來。
有些悵然若失。
繼而鼓勵自己，不要再留戀過去，繼續努力的往前走，珍惜自己新的人生，依然會多姿多彩。
停下的腳步再次邁出，五個人的小隊伍再次往前走去。
長長的通道口，來來往往的人，還有喧鬨的聲音，當他們走到門口，是車水馬龍的喧鬨，是大世界的聲音，就像夏凱凱那豁然開朗的心，告訴他，千萬不要再回頭。
然而在夏凱凱大步流星的往前狂奔的時候，他無法發現自己的身後，有那麼一雙眼睛，始終在注視著他。
……
金主爸爸的到來，理所當然幫著多金俱樂部的三個人換了一家更好更近的賓館。
這家賓館房源緊俏，除非持有他們送出的VIP卡，否則很難訂到房間。但金主爸爸一出手，三個單間的房卡就到了他們手裡。
自然，他們租來的車，以及跟車一起過來的司機就失業。
司機維權讓他們支付三倍租車費和駕駛費的鬨劇，隻不過是一個小插曲，那些聲音甚至沒有鬨到夏凱凱的耳朵裡，就被賓館的經理處理。至於違約的錢，金主爸爸一出手，對方就偃旗息鼓。
當然了。
金主爸爸對他們那麼好，因而提出的晚餐邀請是不能拒絕的。
哪怕俱樂部的三個人現在隻想倒頭大睡，卻還是換好了衣服後，一起去樓下的餐廳吃了一頓晚餐。
嫩羊排配上釀製久遠的紅酒，精致甜美的點心再加上一份濃香的蘑菇濃湯，晚餐時光比想象的放鬆。
不過偶爾，夏凱凱會感受到目光的注視，抬頭看去，丹尼就會對他笑一下。
夏凱凱一直不知道丹尼的身份是什麼。
要說達西、約書亞，這些人他都認識。約書亞是他的學生，達西曾經差點被夏凱凱誤以為是穆淵的女友，有過交談來往，他知道他們在穆淵身邊的位置。
隻有這個丹尼，是他從未見過的，死去，再重生，然後就出現在了穆淵的身邊，而且就算不是如影隨形，但也經常看見。
是誰？
難道是……穆淵的男友？
夏凱凱看著對方的臉，眼尾的細紋，成熟的氣質和略微有些平庸的長相。
這個人最起碼已經40歲了。
穆淵的喜好變了嗎？
不對……穆淵似乎確實更喜歡成熟一點的對象，雨果可比穆淵大了八歲。
所以呢……約書亞說穆淵並沒有愛人，他的愛人已經去世了，但是並不代表沒有正在試著交往的對象，以及……穆淵有了男朋友這件事，確實也沒有昭告天下的必要。
這樣越想，夏凱凱越是覺得這個猜測方向的正確。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對丹尼的目光裡多了幾分審視。
“請問，丹尼先生您認識雷蒙德先生多久了？”夏凱凱斟酌著詢問。
丹尼沒想到夏凱凱會對自己說話，便愣了一下後說道：“大約四年。”
所以說自己一去世，他們就認識了嗎？
“您是雷蒙德先生的朋友？”這句話其實不適合夏凱凱問，但是他確實希望穆淵的人生可以更快樂了一點。
“是的。”丹尼就像回答每一個詢問的人一樣，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也在為他工作。”
可以說，卻不能說的太多。
維克多有抑鬱症的事情在外界還是個秘密，丹尼其實跟在維克多身邊的時間並不多，畢竟他是紐市有名的心理醫生，有心人士會通過他猜測到維克多的病症，所以他們的往來像大部分的成功人士與他們的心理醫生那樣，每周一到兩天的見麵。需要更多見麵的情況下，總是他去找維克多，而且很低調，注意遮掩自己的行蹤。
想到這裡的時候，丹尼的目光裡有了些深意。
這個夏凱凱並不知道維克多的病症，又是否真的能夠接受患有抑鬱症的愛人，風險太大了，還是要從長計議。
兩個人這樣聊了一會兒，對自己內心的想法都遮遮掩掩，因而很快就聊不下去了。
好在吃過了晚飯，穆淵以自己累了為由，驅趕他們回去睡覺。
夏凱凱笑著道了晚安，知道這是穆淵另類的關心，而他們也確實需要休息了。
他們在電梯裡分手。
穆淵和丹尼的房間還在樓上，夏凱凱轉手道彆的時候看見了電梯裡站著的兩個人，視線落在他們並肩站立的距離，繼而落在穆淵的黑眼圈上，夏凱凱的眉心蹙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
唔……
……
刻意控製睡眠的結果，夏凱凱在賓館的大床上睡足了六個小時，睡眠質量還不錯。之後後半夜再醒過來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夏凱凱叫來了早已經醒了的周悅珊，兩人在屋裡坐著一些陸地訓練，後來溫健也過來了，這一訓練就是一上午。
自由滑的比賽依舊在今天晚上，而且因為上一次分站賽的失利，周悅珊和溫健都很緊張，但是吃過午飯後，他們的生物鐘就已經在轟鳴著提醒他們到了睡眠時間。
夏凱凱驅趕兩人回去睡覺，自己也再次躺在了床上。
剛剛醞釀出睡意，他的手機響了。
打開一看，是穆淵發來的短信，詢問他們吃過午飯沒有。
夏凱凱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下一個個字母。
“已經吃過了。”
“現在才十二點。”
“是的，我們吃的早，晚上還有比賽。”
“要睡覺？”
“對。你上午在忙嗎？沒有看見你。”
“才睡醒。”敲著這個三個字的穆淵嘴角含笑，臉上的氣色很好。多少天了，他竟然可以睡一個飽覺，而且他竟然睡了那麼久，一直到上午十點才起床，這個睡眠時間足以成為他的一個記錄。
而這邊。
夏凱凱揚眉。
若有所思。
然後沉默。
最後回複道：“那麼午安，晚上見了。”
放下手機的夏凱凱將手放回到了被子裡，屋裡安靜了一會。
過了大概兩分鐘，他又把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枕在了腦後。
兩分鐘後，他翻過身，卻還是沒睡著。
之前還算濃鬱的睡意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