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傷害？”夏凱凱想了想自己這段時間的態度，包括他親眼看見的，穆淵對雨果無法放下的懷念和感情，本來一肚子的憤怒瞬間消散了大半，他看著丹尼，目光誠懇地說，“我今天過來隻是想要告訴他，我們可以開始，但是我什麼都還沒說，我並不想再傷害他。”
丹尼揚眉，看著夏凱凱。
夏凱凱點頭。
丹尼收回目光，點頭：“好吧，你留下。”
夏凱凱換了一身衣服再回來的時候，丹尼果然讓他留下了。
隻是在離開前，丹尼低聲說道：“耐心地陪著他，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不要讓他傷心，可以嗎？”
夏凱凱點頭，或許曾經他讓那小子傷心過，但這次應該是好消息吧。
“如果他哭了，請耐心地陪伴他，不要離開。”丹尼卻還沒說完，站在門口憂心忡忡地囑咐著。
夏凱凱揚眉，困惑地點了點頭。
門關上。
夏凱凱調暗了屋裡的燈光，又去拉上窗簾。
夜已經深了，視野所及的區域，雖然大樓林立，卻幾乎看不見燈光，隻有街道的兩邊路燈還通明著，空寂的街道偶爾會開過一輛火柴盒般大小的車輛，消失在鋼鐵叢林裡。
很快，眼前的世界仿佛凝固了起來。
夏凱凱按下遙控器，窗簾緩緩的從眼前滑過，遮擋了窗外的一片星空。
他先進屋看了一眼沉睡的穆淵，然後在那濃鬱的咖啡香氣裡，將茶幾又稍微整理了一次，運行中的電腦沒敢關機，他擔心毀了穆淵一晚上的工作。也沒有去看穆淵究竟在忙什麼，他並不擅長經營，華星集團的發展規模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然後他再次回到了房間裡，想了想，穿著衣服上了床，為了穆淵掖了掖被子，然後躺在了男人的身邊。
翻來覆去，睡不著。
然後他又坐起來，低頭去看男人的睡臉。
是在睡覺嗎？
突然暈倒，血管和大腦沒問題吧？
丹尼的診斷究竟靠不靠譜？
而且為什麼會哭？
丹尼說，穆淵會哭？
就這樣，在曖昧的燈光下，夏凱凱盯著男人看了很久很久。
漸漸的，便有些分神了。
男人的臉線條深刻，被床頭燈的燈光照在臉上，有種曖昧不明的性感。小時候的男人就像個小天使，那濃長的睫毛忽閃著，即便渾身臟兮兮的，卻依舊讓人一眼難忘。
當初收養這孩子的原因是什麼已經說不清楚了，但是被那孩子宛若星空般的眼睛所震撼是事實，凝望過來的眼神就像是揉碎了整個宇宙蒼穹，融合了悲傷和希望，卻又閃爍著最明亮的光。
視野裡，男人的鼻梁又直又挺，在歐美人的臉型裡，並不是高的誇張的鼻子，但一定是恰到好處了，再優秀的整容院都做不到這麼自然又標準的形狀。
嘴唇就比較薄了，上嘴唇薄，下嘴唇略微厚一點點，但是差距並不大，這樣的薄唇會給人一種薄情的感覺。但現實永遠是最好的老師，男人究竟薄不薄情，恐怕夏凱凱本人最清楚不過。
真的是很帥的一張臉。
但也憔悴的過分了。
夏凱凱不太確定丹尼說的是不是實話，隻是壓力大失眠而已，怎麼會和危險聯係在一起。但看麵相，確實不太有精神。隻是平時男人氣場很強，冷漠的臉和高遠的姿態，都讓人想不到他深受失眠的痛苦影響，大約也隻有這樣不設防地睡覺時，才會從他濃黑的下眼圈，以及新冒出來的胡茬上，感受到那份憔悴吧。
哦，對了。
還有瘦弱。
夏凱凱幾乎記不起剛剛把人抱起來的手感了，但是穆淵的體重一直是他的心病。
猶豫了一下後，夏凱凱勾起男人的衣擺，往上撩了一點。
看了一會。
夏凱凱的眉心蹙緊。
都是骨頭……
這麼大個人了，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嗎？瘦成這樣，簡直觸目驚心？平時是怎麼撐著自己羸弱的身體管理那麼大一家公司的？廢寢忘食？加班加點？然後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心疼的感覺湧出來，根本無法控製。
夏凱凱跪在床上，傾下身子，輕而溫柔地抱住了男人，然後歎了一口氣。
心裡酸酸軟軟的，複雜的一塌糊塗，既有著老父親般的心疼，還有一種陌生的情感在翻湧，讓他忍不住在男人的心口親了親，然後又親了親。
既然不算藏著了，臭小子的身體以後就由他負責管理吧，錢永遠都賺不完，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吃飯睡覺，都好好的管著，一定要重新長出肉來才行。
夏凱凱心裡軟的厲害，心疼的不行，摟著人抱了好一會，直到身體僵硬了，這才直起身子，然後就看見男人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
“醒了？”夏凱凱驚喜地開口，抬手拍了拍他的臉，又摸了摸額頭，說，“我去找丹尼。”
但是在手收回來的前一刻，手腕卻被男人抓著。
力量並不大，隻是虛虛地握著，但是夏凱凱卻不想掙開，便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看著他。
男人的眼睛很好看，綠色的，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冰冷而不進人情，但是當他專注地凝望一個人的時候，卻又有著繾綣濃情的意味兒。
床頭燈的燈光昏黃一片，照的男人的臉有些模糊，尤其是眼睛的部分，好像變成了更加濃鬱的色澤，是黑色，更像是紫色，有淡淡的光澤在流轉，然後就在夏凱凱的注視中，從眼角滾出了一滴透明的液體。
夏凱凱驚訝，張開嘴想要說話。
男人卻抓著他的手送到的唇邊，深呼吸著，嗅著他身上的味道，閉上眼，有更多的眼淚往下淌，顫抖的嘴唇，張開又閉上，反反複複地卻發不出一個聲音。
然後男人睜開眼，望著夏凱凱，一邊靜靜地流著淚，一邊看著夏凱凱，像是在祈求著什麼。
他全身都在顫抖。
夏凱凱看著男人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
他緩緩俯下身去，輕輕地吻在了男人的額頭，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裡也染上了潮濕的氣息，輕輕的，在男人的耳邊說著：“是的，是我的，我回來了。”
“嗚……”穆淵嘴角抿了抿，一直僵硬繃著的臉在這一刻突然崩塌，身體劇烈地顫抖一下，突然發出了孩子一般的哭聲，“嗚嗚……雨果……雨果……嗚嗚……”
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還伴隨著抽泣哽咽的聲響，他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語不成句，隻能反反複複地叫著雨果的名字，斷斷續續地哭著。
夏凱凱被哭的心都快碎了。
他不斷的親吻男人的額頭和他的發絲，為他擦去眼角流下的淚水，可男人就像是關不掉的水龍頭，不斷的有淚水流淌出來。
夏凱凱的眼淚落在了男人的臉上，男人像是被燙著了一樣，將他抱的更緊，也哭的更凶。夏凱凱就一直不停地幫他擦眼淚，然後溫柔地叫出穆淵這個名字，耐心的，就像哄個孩子，陪著他。
不知道過了過久。
真的過了很久很久。
男人一直在哭。
都是說女人是水做的，原來男人也是水做的，哭起來也讓人心疼，讓人手足無措，讓人也跟著想哭。
夏凱凱手酸了，想要換個姿勢，但彆看男人很瘦，力量竟然不小，夏凱凱的腰被突然加大的力量險些勒的背過氣去，最後隻能手上一軟，躺倒在了床上。
穆淵一邊哼哼唧唧的哭著，一邊順勢翻身，夏凱凱就被壓在了下麵。
然後繼續哭。
這次哭的沒了聲，但是胸口一滴滴流淌的水卻越來越多，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夏凱凱摸索著去給男人擦臉，可能摸到了鼻涕，男人快速得躲開了，使勁吸了吸鼻子。
夏凱凱說：“誒，你鼻涕都沾我手上了，還哭嗎？”
男人不說話。
夏凱凱說：“讓我擦下手嘛。”
男人還是不說話。
夏凱凱說：“我擦你身上了？”
男人不情願地將抱住夏凱凱腰的一隻手移開，抓起一團背角，遞到了夏凱凱的麵前。
夏凱凱打了男人腦袋一下，訓道：“你惡不惡心，一會還要睡覺呢。”
男人不說話，舉著被子的手放下去，又抱住了夏凱凱的腰，緊緊的，夏凱凱簡直沒辦法呼吸。
夏凱凱隻能仰躺在床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看著天花板說：“搞了半天，你還不能確定我是誰啊？”
“……”
“所以，我喊你的名字，這是不打自招了對嗎？”
“……”
“至於嗎？激動到昏倒，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你還有點兒總裁的樣子嗎？讓他們看看，你這是根本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啊！”
“……”穆淵不說話，他把臉在夏凱凱的胸口狠狠地蹭了蹭，鼻涕眼淚一起都蹭在了那片衣服上，然後他自己還嫌棄的換了個位置，然後繼續抱著，抱緊，默默地流淚。
夏凱凱抬手在穆淵的腦袋上打了一下，不小心將手上沾著的鼻涕蹭在了男人的頭發上。
蹭完的夏凱凱有些心虛，又覺得好笑，嘴角微妙地勾了起來，於是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輕了幾分，帶著絲絲笑意，就連那眼神都變得柔軟而纏綿。
“所以之前表現的胸有成竹，還說什麼你不說我不問，其實你根本不敢肯定是嗎？我之前喊你什麼了？穆淵是嗎？喜歡這名字嗎？喜歡？特彆懷念對吧？除了雨果沒人喊過對吧？就肯定了對吧？嗯？”
夏凱凱捏著穆淵的肩膀，又去捏他的脖子，最後手摸上了頭發，完全沒有嫌棄的感覺，手指插進發絲裡，縷著那一頭短發。
在這樣潮濕的空間裡，夏凱凱低聲說著：“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了，是我想的太多，猶豫到了現在，讓你傷心了，真的很對不起。”
道歉並沒有換來笑容。
下一秒。
在夏凱凱的目瞪口呆中，穆淵又開始抽泣，進而再次發出“嗚嗚”的哭聲，真的很像小孩子要不到糖果的時候那種耍賴的哭聲。
小孩有時候還隻是雷聲大雨點小光嚎了，但是穆淵不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更是不要錢的往下落，夏凱凱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越來越濕，衣服就像才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邊緣部分冰冷的，源頭的地方卻燙熱的好像能夠洞穿皮膚。
夏凱凱驚訝地揚高了眉梢。
他先是反思自己哪裡沒說對，後來思考了一下這句話值不值得哭成這樣，哭的幾乎哽咽到要斷了氣，是不是太誇張了。
“穆淵！穆淵！維克多·雷蒙德你給我起來！讓我看著你！”夏凱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心裡慌亂，推著男人。
男人反抗著，幾乎用了全身力氣的抱緊了夏凱凱。
夏凱凱被抱的幾乎斷了氣，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掰著男人的手想要讓他鬆開，但這個舉動刺激到了男人的神經。
“你放開我！”夏凱凱低吼著。
前一刻還纏在他身上耍賴的男人突然像頭狼一樣撲了過來，雙手壓在他的手臂上，夏凱凱被壓得呼吸一窒，眼前陣陣發黑，等回過神來才看見男人這一刻的眼神。
凶狠。
又絕望。
像是一頭孤狼一樣，鼻梁緊緊地蹙著，對他齜了牙，像是下一秒就要洞穿他的喉嚨。
然而臉上卻都是淚，即便這樣凶狠地對他，眼淚卻泫然欲泣的，透明的液體從那下巴落下來，落在他的胸口上，穿透了衣服，融了皮膚和肌肉，又重又沉地刺進了他的心臟裡。
夏凱凱心臟疼的厲害，眼睛裡也出現了眼淚，他張嘴喊他的名字，“穆淵”，他說，“對不起”，他解釋，“我不是要凶你。”他自暴自棄地說，“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死了，我死了啊！這不是我的身體，我占了彆人的身體，我死了啊！我現在就是個行屍走肉，我自己都覺得惡心，我……唔……”
下一秒。
嘴唇就被堵上了。
男人堵住了他的聲音，掠奪了他的呼吸，凶狠又蠻橫的將舌頭抵進他的嘴裡，狠狠地吻著他。
夏凱凱說不出話來，眸子在眼眶裡凝固著，漸漸湧出了更多的眼淚。
男人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不惡心的，我永遠不會嫌棄你，畢竟我是這麼愛你……
心臟像是被燙了一樣，翻卷起更加強烈的情緒，像是長久的恐懼終於得到了最溫柔的安撫，夏凱凱甚至迷戀著這樣的回應。
他抱住男人的頭，與他吻在了一起。
喘息的聲音。
還有停不下來的眼淚。
交纏的唇舌，那燙熱的呼吸，都是一種活著的生命。
一種自己確實存在在這個世上的證明。
甚至。
夏凱凱吻的比穆淵還要凶狠。
他用牙齒去撕咬男人的嘴唇，然後嘗到鮮血的味道，男人不躲不閃，任由他去吸吮著。
親的舌頭疼痛。
滿嘴的鐵鏽味。
直至嘴唇發麻。
終於，氣喘籲籲的兩個人艱難的分開了。
看過來的男人眼底有種刻骨的悲痛，但是眼底卻又明亮的光芒。
夏凱凱看著男人，主動撐起身子，抬頭，又在那嘴唇上親了一下。
很溫柔的。
理智的。
還有著纏綿的欲·望。
將他此時此刻的情感，清清楚楚地表達了出來。
男人蹙著眉，眼睛裡的光芒閃爍著，在水霧再次彙聚之前，再一次低頭吻上了夏凱凱的嘴唇。
極儘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