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在掌聲中, 他們站起來，相互對視一眼，粲然一笑，像是笑走了寧靜而哀傷的氣氛, 迎來了晨光彩霞。
同時朝前滑出一步, 悠然地旋轉一圈, 然後將手雙雙抬起，便撚轉出去，5圈，4圈, 3圈，一組一個變化，一組一個結尾的小動作, 一組一個掌聲，一組一個高·潮！
夏凱凱和周悅珊顯然憑借出色的冰舞實力，吸引了所有觀眾的注意力。
這一刻, 無論是祝福他們的也好，還是詛咒他們的也罷，無可避免的, 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他們。
就好像這個世界唯一的光, 他們望著他，凝望著, 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於是。
陶醉了。
被感動了。
甚至有種無法克製的**讓他們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
隻有鼓掌！
無論是原地旋轉的托舉動作, 還是那個有著明顯狐步舞特點的接續步, 包括弧線托舉和這個同步撚轉步，安排的位置都恰到好處，讓人的情緒不斷地攀升，進而達到一個近乎於飽滿的程度。
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近乎於完美的發揮，每一個動作都好像是一副美妙的畫卷，讓人屏息著，隻想看見更多。
也是打從心眼裡的，想要為他們獻上掌聲。
要知道，有些人並不是為了支持夏凱凱他們才來的。
但是不得不說。
這套節目真的非常的美妙。
甚至很多人都有種這套節目比愛麗絲組合更好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新人，大家對他們的冰舞最是好奇，充滿新意。
也或許是他們真的抓住了國標舞的精髓，一舉一動都符合規則，甚至超越了一線。他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滑更好看，知道手舉到什麼程度才是觀眾和裁判想要看見的，甚至很清楚，腳下冰刃的交錯，需要怎麼去邁出步伐，才會讓人難以忘懷。
他們是在用實力征服現場的觀眾！
他們的冰舞，在舞美上已經達到了極致，是真的將舞蹈和滑行融合在了一起。
這樣讓人驚豔的一套節目，看過了，真的很難違心地說，不好。
好！
當然是非常好的！
同步撚轉步結束後，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簡直就是神仙眷侶，纏綿悱惻！
好希望他們繼續這樣絕美地滑下去！
永遠不停地唯美下去！
然而。
下一秒。
音樂驟然一變。
旋律快了起來，還有一些尖銳的音符在音樂裡遊走，帶來了清晰的，緊張的氣氛。
周悅珊將摟著自己的手臂拉開，朝後一甩，她轉身瞪著夏凱凱，眼神裡都是控訴，無聲的控訴，在那雙眼睛裡，彌漫著薄薄的一層水霧。
刹那間。
夏凱凱好像聽見了周悅珊的聲音在耳邊叫喊。
“我們原先的關係不好嗎？你非得要打破一切，你問過我嗎？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能給你的都給你了！不能給你的，這輩子也不會給你！”
“穆淵，如果這是你必須要的，那麼很抱歉，這個家，我不會再回來了。”
心口像是被木樁刺入了一樣，帶來了讓人眼前發黑的疼痛。
夏凱凱追了出去。
他焦急。
他憤怒。
還有茫然未知的恐懼。
不！
你回來！
不要丟下我！
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不愛你了，可以嗎？
眼眶漸漸的紅了，被冰麵的冷空氣刺激的，好像在眼底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眨一下眼睛都好似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夏凱凱衝上去，一把抓住了“他”。
你怎麼可以走！
你這一走一輩子！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用死亡逃避了一切，留下的他卻要一生被後悔折磨？
他的痛苦你知不知道！
他有抑鬱症啊你知不知道！
他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
明明……明明……可以心平氣和談的，卻怎麼知道，這一分彆，卻是天人永隔……
夏凱凱眨了下眼睛，凝固的淚在眼裡漸漸褪去，隻留下紅潤的眼尾，在那放大的鏡頭裡，呈現出一抹深重的疼痛。
他看著眼前的周悅珊，調整著麵部表情，露出冷峻的麵容，與她冰冷對視。
追逐！
抓住！
逃離！
他們在冰上倒退著滑出第二個聯合單足的接續步，蛇形的姿態帶來了十足的緊張感，他們抱著頭，麵上都是驚恐的表情，再一轉身，他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緊緊地禁錮在懷裡，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掙紮著。
再次分開。
再來一組倒退滑行的蛇形步伐，她越發驚慌的眼神，與他成竹在胸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一次，他成功地再次抓住了她，強悍的力量在身體裡翻湧，將她高高舉起，勝利者姿態十足的朝前滑去。
被抓住了。
這一次。
逃不掉了。
他說：“你不愛我了嗎？”
她說：“愛的。”
他說：“為什麼離開我。”
她說：“隻是害怕失去。”
黑天鵝的族群從遠處飛來，從容地占領了這片完美的棲息地。
唯一的白天鵝在驚慌中，瘋狂的逃竄，發出淒厲的叫聲。
黑天鵝追了出去，輕鬆地飛在了她的正上方，用紅豔的嘴鉗上了白天鵝纖細修長的脖頸。
白天鵝發出一聲慘叫，跌落在了湖水裡，翻湧著，水花四濺。
黑天鵝心疼著，卻不敢鬆開嘴，怕她飛走了，再也追不回來。
直至。
白色的羽毛在湖麵上淩亂地飄開，白天鵝淒厲的慘叫聲終於漸漸消散，最後癱軟著身體緩緩地沉到了水下。
黑天鵝泅到水下，托著白天鵝沉重地身體，緩緩地遊向了對岸。
他用紅豔的嘴唇去推著白天鵝的腦袋，輕輕地拱著那柔軟無力的脖頸，溫柔地說：“陪著我好不好，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白天鵝睜開眼虛弱地看著他，再不出聲。
強求的愛總會被世人詬病，然而又有誰知道那無法放手的執著。
失去你，我便丟了半條命。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所以，求求你，留下來吧，陪在我身邊，哪怕你可能不那麼愛我了，我也願意用全部的生命去愛你。
音樂聲在漸漸消失。
再次擁抱著閉上眼睛的兩個人，在冰上緩緩靜止了。
如果說，強求的愛不算愛。
那是什麼呢？
夏凱凱默默地想。
大約就是，你捧到我麵前的真心我看見了，從此以後，心裡就落下了那麼一個影子，永遠存在。
“啪啪啪啪！”
掌聲響起。
夏凱凱沒想過滑個比賽，卻會分神。
所以以後賽前也再不要東想西想的了。
有什麼意義呢？
除了分神以外，隻會讓人不斷的往後看，然後在那後悔中鞭打自己。
難道隻是後悔就有用了嗎？
比起思考那些有的沒有的，他更願意去計劃著自己和穆淵該什麼時候退休，然後去哪裡旅遊，可能會收養一個孩子，又或者將所有的遺產都捐獻出去，然後一直到老去直不起腰來的時候，他們就牽著手一起住進養老院裡，過著平靜安詳的晚年。
這一次，或許穆淵會走在前麵。
那樣也好，就讓自己在思念中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夏凱凱覺得現在很好。
他不是一個喜歡後悔的人。
尤其不喜歡自己在做著某種重要事情的時候，因為這些突如其來的情緒而分神。
這可是比賽，差點就搞砸了。
他擁抱著周悅珊，然後在掌聲中謝幕。
周悅珊高興極了，像個花蝴蝶一樣滑來滑去的到處謝幕，甚至撿了一朵玫瑰花在手上揮舞。
夏凱凱就站在原地，將心裡那些複雜的情緒暫時拋到腦後，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掌聲持續了很久很久。
鮮花落下來的時候像是下雨一樣，在地上鋪上了一層紅豔芬芳的地毯。
夏凱凱在花雨中悠然滑行，朝著各個方向揮手，臉上的笑容讓人察覺不到，在不久前，他甚至差點潸然落淚。
該走的程序走完了，在手摸上護欄的瞬間，夏凱凱抬頭看向了貴賓席上的男人，與那綠色眸光對視。
還是這樣。
仿佛他任何時候看過去，那個人都在凝望著自己，凝望了很久很久，仿佛一輩子。
夏凱凱臉上麵具似的表演笑容散去，換來個更加真摯的淺笑，與目光交望著，眼底有光芒一點地浮現，有點像是炫耀，無聲地問著：“我滑的好嗎？”
看台上的男人露出笑容，點頭，無聲地回答：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夏凱凱第一次用直男很少出現的思考方式虐了自己一把，不敢再想太多。他整理情緒，接過衣服，去了打分席。
因為刻意回避，所以並沒有看見本該在他們比賽後就離開的穆淵還坐在原處，目光冰冷地垂眸注視著隨後上場的“鮑勃”組合。
穆淵坐的貴賓席本身就很顯眼，裁判席的正上分，全場最好的位置，任何一個選手在裁判前方完成動作的時候，就像是在為貴賓席的觀眾展示。
貴賓們看選手看的清楚，選手看他們也看的清楚。
更何況，穆淵的身體一圈都是空座位，實在過於顯眼。
鮑勃和貝利亞上場熱身，這邊緊張地等待著夏凱凱和周悅珊的自由滑分數，一抬頭又看見那個男人冷銳的好像能夠刺傷人的目光。
莫名地開始緊張了起來。
往日裡越滑越熱乎的身體，今天卻好像怎麼都暖不起來，手腳冰涼的，指尖的部分甚至有種又麻又疼的感覺。
等待打分的時間是煎熬的。
無論是夏凱凱他們，還是對於鮑勃他們而言，還有更多的觀眾也在紛紛猜測，剛剛夏凱凱他們那套節目究竟能夠拿下多少分。
總之不會太低。
因為意境太完美了，而且在技巧上的完成也堪稱無瑕，每一個節拍都踩在了點子上，每一個動作都完成的遊刃有餘，再加上這套節目本身出色的編排，是絕不可能掉出前三名的。
可究竟能夠拿下多少分，就讓人有些難以判斷了。
一時間，甚至沒什麼人去看上場了的鮑勃組合，都在抬頭看大屏幕，等著分數出來。
無論是歡呼還是遺憾，夏凱凱他們的分數至關重要。
屏息。
等待。
緊接著大屏幕一閃，分數出來了！
夏凱凱和周悅珊自由滑《知了》。
節目技術分：75.57分。
節目內容分：45.12分。
自由滑節目得分：120.69分。
再加上84.38分短節目得分。
這次“世界花滑大獎賽”米國站的冰舞比賽，他們一共獲得了205.07的高分！
“哇！”
“天呐！”
“205分！”
“這麼高？”
205分！
比愛麗絲組合的分數還要高！
205分！
客場比賽的夏凱凱和周悅珊，名字一躍上了總排名的第一名！
205分！
這個分數足以讓他們闖進前八名，進入總決賽！
205分！
最最重要的，這個分數在冰舞的曆史上，也算是難得的高分了！
誰都沒想到，賽前雖然明顯高估了夏凱凱組合幾分，但是他們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裁判對於他們能力的認可，還是超過了大家的上限，甚至心裡發出驚訝的嚎叫聲，不可能吧！
夏凱凱他們在短節目比愛麗絲組合分數高。
好，他們接受了！
畢竟夏凱凱的鬥牛舞跳的太好看了，水準絕對一流，相比較而言，愛麗絲組合隻是打了鬥牛舞的擦邊球，甚至還不如鮑勃組合的鬥牛舞元素多，所以大家都隱約能夠猜測出來，愛麗絲他們顯然是在對比後被扣了分的，隻是因為是東道主選手，扣得分和加的分兩相抵扣平了，因而才不會導致分數太過難看。
可是自由滑呢？
愛麗絲他們拿出的可是要參加奧運會的殺手鐧啊！
《致愛麗絲》，這麼具有情懷的一個節目，編排的也非常流暢纏綿，在本土比賽，竟然會被一對華國選手超越，簡直讓人無法置信。
分數出來後。
賽場一度嘩然。
貝利亞踩在冰上的腳腕搖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鮑勃則蹙著眉心，忘記了保持自己臉上的笑容。
就像鮑勃組合突然感受到的巨大壓力一樣，一些米國的觀眾也感受到了冰舞賽場再也無法被歐米人把控的驚恐，像是壓力一樣，壓住了他們的掌聲和歡呼聲。
畢竟，不是專業人士，很難分辨冰舞的好壞差距，就像伍巧的解釋，看順眼了那就是一場好節目。而所謂的“看順眼”，其中又太多的主觀影響。
這部分米國觀眾前一刻才被《致愛麗絲》那種情懷感動的潸然淚下，隻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看過的最動人，最美好的冰舞節目。但是這種感覺持續了沒有五分鐘，就被一對華國選手用著魔幻瑰麗的《知了》打了臉。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