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夕陽西下,天邊霞影將晚歸的南安侯一行鍍上一層金紅色彩,門房小跑出來迎接主人。
南安侯下馬,就見幕僚奕卿也從門房出來拱手一禮,南安侯看他形容輕鬆,不禁一笑,“什麼時候這樣有禮數了,你這一揖,倒叫我心裡沒底。”
“屬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誰有這樣大的麵子?”南安侯打趣,以為是胡潁到了。
奕卿覷著侯爺的麵容,“大公子。”
南安侯濃眉一挑,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奕卿笑,“大公子落衙回府後就尋屬下打聽侯爺喜歡的吃食,吩咐廚下備了酒菜,就等侯爺回府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啊,饒是南安侯也想不透這個孫子突然是怎麼了?
不過,既然胡安黎有心孝敬,南安侯也不會不給他這麵子。
南安侯剛回屋,胡安黎就過來問安了。
南安侯換了家常衣衫,正在洗臉,胡安黎規矩的站在一畔。奕卿正端茶近來,給胡安黎使個眼色,胡安黎接過茶,待南安侯擦過臉後奉上。
南安侯接過茶呷一口,“今天回來的早,衙門不忙?”
“軍糧案開始審理,殿下身邊事務不多,我有事想跟祖父請教,就早些回來了。”胡安黎不是花言巧語的性情,既然三殿下說不必特意瞞著祖父,胡安黎就照實說了。
南安侯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笑了笑,“可見是件大事。”難怪早早回來備酒備菜。
胡安黎自認為臉皮不算薄,硬是被祖父這了然一笑笑的臉頰發燙,南安侯笑出聲,“你這樣臉皮薄,以後在官場可不成。”
胡安黎隻得硬著頭皮道,“以後孫兒多鍛煉。”
南安候揮揮手打發了侍女,奕卿也退下,南安侯問,“什麼事?”
胡安黎上前坐在南安侯身畔椅中,側著身子,把事情大致說了。
南安侯濃眉緊皺,良久沒說話。胡安黎也並沒有催促,能讓如祖父這樣的人物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說明了。
夕陽完全隱沒地平線,霞光為暮色吞沒,南安侯滄桑的麵容在暗淡的光線中仿佛凝固成一個凝重的雕像,許久,南安侯低沉的嗓音響起,“那日祠堂之後,我不是沒有考慮過此事。不過,帝都勢力何其複雜,如果有這樣的一股勢力存在,不為人知的可能性有多大?”
“何況,女色之事,真正美人計奏效的,史書上寥寥可數。女人到底隻在內闈,你父親這樣昏聵的,整個帝都也不多見。”南安侯又呷了口茶,潤了潤喉,繼續道,“譬如你父親沒看中周氏,那麼周家牛家便無上位之機。這件事,巧合的可能性更高。”
南安侯指點一句,“如果你想的是能謀算到侯府的陰謀家,他的手段起碼不能遜色於你吧?”
“肯定遠勝於我。”
“那你怎麼能以婦人手段來忖度此人呢?”南安
侯放下茶盞,一拍扶手,起身道,“不說這個,餓了,吃飯去。”
胡安黎還沒明白祖父最後一句是何意,立刻起身跟上,“我讓廚下備了幾個祖父喜歡的小菜,我給祖父執壺。”
南安侯又露出那種了然的笑容,胡安黎搔搔麵頰,他都覺著自己是個勢利鬼了。
祖孫二人就在外間小廳用晚飯,廚下早有預備,此時一聲吩咐,飯菜即至。
胡安黎恭恭敬敬的為南安侯滿上一杯,自己也倒滿酒,雙手舉起,“我敬祖父。”
南安侯端起酒盞卻未飲,“總得有個敬酒的緣故。”
“敬祖父的教導,雖則我還不太明白,也知換了旁人祖父怎肯這樣用心點撥。我乾了,祖父隨意。”
胡安黎認真說完,自己滿飲一盞。
南安侯也乾了此杯。
胡安黎再為南安侯斟滿酒,為南安侯布菜,“祖父常年在外,以前聽老家將說過祖父喜歡吃烤羊腿,先時的廚子上了年紀,現下府中當差的是他兒子,祖父看味道可還跟以前一樣。”說著用彎刀切下外麵烤的最酥的腿肉,放到祖父麵前的瓷碟內。
“說到這烤羊腿,還有樁趣事。”南安侯夾片烤羊肉放到嘴裡,酥香滿口,不禁頷首,“老李家這手烤羊肉也是祖傳的手藝了,說來他家祖上原是陝北人,還是當年先忠勇侯爺帶回帝都的,咱們老祖宗武寧公到侯府嘗到這手藝,很是喜歡,先忠勇侯爺就把那廚子送給了咱家。”
“我年輕時最愛這口,當時剛去南夷隨老侯爺學帶兵,南夷多魚蝦,吃羊多是燉著吃,說了讓他們烤卻總不是那個味兒。我寫信回帝都,老太太忙打發老李頭過去南夷,還沒吃上烤羊腿,被老侯爺知曉我寫信回家要廚子,立刻把我大罵一通,羊腿沒吃上,倒挨一頓臭揍,老李頭氣都沒喘一口就被送回來帝都。”
胡安黎忍俊不禁,眼露笑意。
“知道老侯爺退下來,我掌兵權後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這個典故胡安黎聽過,沒忍住笑,“召李廚子去南夷。”
南安侯哈哈大笑,“我讓他們悄悄著辦的,老侯爺知道後連寫一個月的信專為罵我。”
“祖父和曾祖父的父子情分真好。”胡安黎由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