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還要往上追查胡源的賬目,穆安之令魏家大昌銀號將十五年前的賬目一並交出,同時宣興隆銀號的東家過堂問話。
魏家叫苦不迭,找到韋相跟前,捧著茶跟韋相訴苦,“阿叔啊,咱們做生意的,尤其是銀號生意,最要緊的就是給客人保密。倘隻要胡源一人賬目,再如何繁瑣我們也要整理出來給三殿下過目。三殿下一要便要十幾年的賬,這事要傳出去,誰還敢到咱家存銀錢做生意。”
韋相捋著頜下美須,不急不徐接過茶,“你也彆急,事有輕重緩急,三殿下其實是個再講道理不過的人,你這話就說的很在理,十幾年的賬,一下子拿出來的確也不容易。這樣,你親自去衙門說明這情況,三殿下隻是急著手裡的案子,你這樣明白的人,直接把胡源的賬奉上,三殿下怎能不喜歡呢。”
“阿叔,這成麼?”魏東家在生意場上殺伐決斷了一輩子的老生意人都有些猶豫,“三殿下出了名的六親不認,不好說話。”
“那是你們誤會三殿下了,玉石案中,十幾家玉石商聯手硬杠,結果如何,在三殿下期限前交出賬簿補足罰銀的兩家玉石商,一點事情都沒有,那些不給三殿下顏麵死硬著不交賬的,三殿下直接把賬抄了,細算下來,又豈買賣匿稅走私玉石一樁罪過。”短短幾日,韋相已對穆安之近來所為一清二楚,他語重心長道,“不要隻看三殿下手腕強硬,這位殿下行事一向有分寸。你放心去,好言好語好生照著三殿下的吩咐辦,如果有難處,再過來跟我說。”
“是。”魏東家自嘲一笑,“聽阿叔一席話,我這心裡才算有了底。”
“你是太急了。”韋相道。
魏東家親自到衙門上交胡源、牛家、周家這些年的細賬,也有大半車。魏東家這次畢恭畢敬,見到杜長史直接一個頭磕地上,“見過大人。”
杜長史抬抬手,“魏東家這是怎麼了,這般客氣。起來說話。”
魏東家起身,“昨天接到衙門的公文,我怕大人著急,先把胡源、牛家、周家這些年的賬送過來,旁的賬簿還在整理。不日也一起送來。”
說完,從懷裡摸出三本細賬奉上。杜長史接過,隨意翻閱著問,“你們這回怎麼這麼俐落?”
“大人吩咐,原就該俐俐落落的送來。上次是老朽糊塗,生意人鼠目寸光,請大人恕罪。”魏東家恭敬的恨不能趴地上去。
杜長史頗有些少爺性子,見魏東家這般倒也未加為難,令手下人按照著細賬目錄接收三家賬本,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問魏東家,“他們這三家的賬都理清了,怎麼旁的賬簿還要再等?”
“大人有所不知,我們行當內,像存銀過十萬兩的大戶都會單獨立賬,故此他們三家的賬都會獨自立賬。前番上交的賬簿也是如此。”魏東家生怕杜長史誤會,連忙補充一句。
前番賬根本不是杜長史查的,杜
長史說,“那這些大戶的賬入不入總賬?”
“自然要入的。”
杜長史勾起薄唇,垂眸吃口茶,“原想著他們三家的賬你已送了過來,其他賬就算了,既是這般,你們收拾好把其他賬也一起送來,我要佐證清楚。”
魏東家登時如吞了個木瓜一般,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直待杜長史輕咳一聲,魏東家抬頭正看到杜長史不善的眼神,立刻一個激靈,連聲道,“是是是,我已是讓他們準備著,隻是積年老賬,怕要些時候才能準備好。”
杜長史不輕不輕“啪”的一聲將茶盅放手邊兒四方幾上,“這樣的托辭,對我無用。陳年舊賬自然是封存,你們連今年上半年的賬都送來的,以往舊賬直接點清楚立刻就可以拉來,還要準備什麼?準備做套假的來糊弄我?”
“草民斷斷不敢!”魏東家滿臉苦澀,“賬是店鋪的根本,不敢瞞大人,草民回去是要叫手下夥計抄留一份,好將原冊給大人送來。”
“你這就想多了,當刑部什麼地方還要私留你賬簿不成,賬查完了,包準一模一樣的給你送回去。”
魏東家又跪下了,“請大人體恤。”
“行,體恤你。”杜長史白淨修長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敲了幾下,“那就這樣,明天送一年的,後天送一年的,十年賬,給你十天的時間抄錄,不算不體恤了吧。非但體恤,我還給你規劃好了。”
魏東家險沒吐了血,他是半個“不”字也不敢說,杜長史還留他吃了一盞益氣補血的紅棗桂圓茶,魏東家也不敢不吃,隻是一邊吃著茶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杜長史略有些血色的薄唇,心說,真是老天無眼,怎麼沒叫刺客把這姓杜的砍死!
打發走魏東家,這賬簿一並給許郎中那裡送了過去。
許郎中那裡賬簿堆了半桌子,聽到杜長史過來從賬簿堆裡抬起頭,“坐。小方給你家杜大人看好茶。”
杜長史擺擺手,示意小方不用忙,“我剛吃過茶過來的。魏家把胡、周、牛三家的賬送了過來,其他賬十天內送齊,我給你帶過來了。這是細賬。”
小方接過細賬,許郎中吩咐一句,“你去接收一下。”
小方行一禮退下做事。
杜長史說,“人手這麼緊,都要你親自查賬本子了?”
“這是殿下要的,我先看一遍。”許郎中招手,杜長史上前就見許
郎中悄聲道,“都是匿名存銀的細賬,殿下突然要這個,你說是因著什麼?”
杜長史心頭一跳,看向許郎中,“你說呢?”
倆人都是俊才中的俊才,彼此眼神一對便明白對方心中所想:殿下這不會是想對銀號裡的匿名存銀開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