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對於裴太太木香姐的本事私下同穆宣帝介紹了一回,穆安之說話,向來有什麼說什麼,並無誇大。但對於木香姐鄉下女子出身,卻能給江湖人修理暗器,鑄造短刀,可見的確在兵械一道有些天分。
不然尋常姑娘家哪裡會鍛鐵鍛刀呢?
“果然是藝高人膽大。”穆宣帝自案上撿本奏本遞給穆安之,“陸侯在奏章中說,裴太太想跟朝廷要個官兒做。”
穆安之迅速看過陸侯奏章,陸侯對裴太太的才乾也讚賞有加,對於裴太太想做官的事也鄭重向朝廷申請,希望朝廷能賞功賞能,重賞裴太太。
“雖說朝中許多年沒有女子為官,不過女子為官也早有先例,馮侯府的爵位便是傳自江行雲江侯爵,江侯爵下嫁馮將軍,方有馮家爵位。裴太太既然希望能做官,便賞官。若兵部能研製出連弩,一樣會賞賜升官。隻要有所作為,何需分男女。”穆安之道。
內閣中人對於給裴太太賜官之事還頗有爭論,尤其禮部宋尚書很看不慣,奈何裴相一力支持為裴太太賜官,宋尚書還與裴相吵了一架,說裴相存了私心,為自家人謀官。
卓禦史一句話就把宋尚書噎死了,隻見他眉眼睥睨,居高臨下的望宋尚書一眼,道,“漫說自古就有舉賢不避親一說,宋尚書你家兒孫做官的時候,你也沒謙遜的替他們把官位讓給旁人哪。裴相跟裴如玉早就恩斷義絕,兩不相乾,裴太太白氏娘家祖父與裴相有恩,難道要裴相不認恩人之女?再說,你家孫女要有這本事,我也替你孫女求官求賞,你家不是沒這人才麼,也不用眼紅旁人。”
宋尚書指著卓禦史的鼻子怒斥,“一丘之貉,爪牙走狗!”
“放心,就是做走狗也不去您門下!某看不上!”
宋尚書簡直氣的七竅生煙,韋相勸道,“都少說兩句,陛下讓咱們議賜幾品官合適,這都扯哪兒去了!”
宋尚書道,“其夫不過七品,夫為天妻為地,自古未聞地比天高之理!”
卓禦史道,“仁宗皇帝時,江侯爵官爵都較馮將軍要高,當時也沒人說過未聞此理的話!裴縣令雖有剿匪戰功,連弩卻是國之重器,裴白氏之官,不能低於五品。”
宋尚書兩眼冒火,“以後裴縣令見裴白氏,莫不是還要從下官見上官之禮,簡直豈有此理!”
“你管人家行什麼禮,人家正經夫妻,說不得裴縣令就願給裴太太行禮哪。”卓禦史毒舌宋尚書,“您老還是禮部尚書,還是周公,管人家夫妻行什麼禮?”
宋尚書罵,“你也是讀書人,竟說出這等汙言穢語!”
“不知道周公哪裡汙穢了,您不汙穢,您哪裡來的滿堂兒孫。”卓禦史嘀咕道。
韋相拉著裴相去商量給裴如玉夫妻授官之事,對於裴如玉的剿匪之功,裴相輕描淡寫道,“剿匪原是任內外官份中之責,做職責之事,從未聽聞要給賞的。”
“倘這樣論,從前□□定國的將軍豈不都不該賞了。
裴縣令剿匪人數上百,且他是文官,理當重賞,依我說,越品提拔未為不可。”裴如玉今為七品,韋相的意思是擢升六品。
裴相道,“太過了,賞賜些田地便可。便是提升,半品足夠。先時他官評考核僅為中評,原該降職留用的,今不過戴罪立功。”
“今年裴縣令治內糧稅充足,星點不差,雖則上官考核最終為中評,吏部因其治下之功,定的是中上。”韋相道。
兩人斟酌一番,才說到白木香的功勳上。裴相韋相的看法與卓禦史相同,有連弩之功,破格封個五品綽綽有餘,為難的是白木香做了五品官,可封個什麼官呢?
總不能真給她辟個衙門去做掌印官吧?
這又不是當年江侯爵。
最後兩人商量著,還是讓白木香研製兵器,五品銜也不假,與知府平起平坐,除了兵器之外,旁的事也不勞她。
待宋尚書與卓禦史吵完,裴相韋相已將事情定了下來。
宋尚書都懷疑是不是上了姓卓的調虎離山之計。
裴相倒是私下說卓禦史,“宋尚書有些迂腐天真,你也太霸道了。他是官場前輩,你如此不客氣,落在人眼裡叫人怎麼想?”
卓禦史搖搖扇子,“這不是幫韋相個忙麼,韋相守孝回來,雖則入閣,朝中卻無實差。老師領戶部且不說,吏部有杜尚書,兵部杜國公,刑部黎尚書,工部夏尚書,哪一個都不是易與之輩,韋相怕也看不上我這禦史台,聽說宋尚書先時在行宮出了個昏頭主意,被三殿下抓住話柄,一頓排揎直接厥了過去。韋相斷不會放過這等時機,必要取宋尚書而代之的,咱們何必擋他的路,先送個人情吧。”
“你這風彆朝我扇,眼瞅要入冬,你這扇子還搖個不停,不冷啊。”裴相輕斥一句,卓禦史便收了折扇,聽裴相感慨一句,“我倒是更喜歡宋尚書,他其實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並不是針對誰。”
“我也喜歡跟他沒事吵上兩句。可如今哪裡還容他在內閣,杜尚書是韋相門生,當初三殿下排揎宋尚書的事怎麼傳出來的?聽說當時禦前僅四人,除了三殿下,就是杜尚書、陸國公、宋尚書。”卓禦史眼神冰冷,“三殿下那爆竹性子,平時厲害歸厲害,這樣的人尋常做不出背後說人是非人,一般都當麵暢所欲言了。宋尚書受此羞辱,總不是他自己昏頭說出去的吧,剩下兩人,杜尚書陸國公,杜尚書有理由,如果是杜尚書做的,也沒什麼,人之常情。”
話至此處,卓禦史捏著扇骨的手微微用力,扇
骨摩擦嗶剝嗶剝響起來,聽卓禦史清冷的聲音,“倘如果是另一人所為,那就太可怕了,老師。”
裴相半睜半闔的眼眸中陡然閃過一抹銳色,半晌,喉嚨裡說一句,“這也隻是猜測,此言不要再說。”
“是,我明白。”
裴相道,“原本教導太子的兩位翰林師傅上了年紀,都上了辭官回鄉的折子,先時陛下秋狩,我曾輔佐太子理政。陛下想給太子指兩位先生,陛下的意思,是自內閣選人,你有個準備
。”
卓禦史猶豫,“那另一人,是杜、陸、還是韋?”
燭火倒映在裴相平靜的眼眸內,而那平靜無波之下,是卓禦史都無法揣度的深不可測,“韋相不謀宋尚書之位,便是韋相。若他謀宋尚書之位,便是陸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