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大家都認為,刑部也就是六部衙門中的一個,吏戶禮兵刑工排下來,刑部是倒數第二,實際工部油水頗豐,雖是倒數第一,卻是人人都搶著進的地方。
所以,甭看刑部倒第二,實際上,六部之中,吏部掌三品以下官員升遷,是實打實的熱灶。戶部更是管天下錢糧,想撥銀子,就不能得罪戶部。禮部瞧著清閒,端看人家掌天下文人科考,就知人家不能叫清閒,得叫清貴。兵部更了不得,國家承平,兵部必不可少。
刑部縱掌天下司獄,隻要你心裡無鬼,刑部能奈你何?
故而,算下來,六部排名,吏戶禮兵刑工,應該說是吏戶禮兵工刑更恰當。
現今真是世道變了,排老末的刑部,近來真是光芒四丈。
黎尚書走起路來都是刷刷帶風,對穆安之更是恭敬有加。三殿下臉色黑脾氣差有什麼關係,相較於被二殿下連累下台的前工部夏尚書,他老黎沾三殿下的光,如今在禦前也愈發體麵。
繼趙校尉之案後,陛下將玄甲衛程雨貪墨軍餉一案也交由刑部調查。
穆安之翻閱刑部關於趙叢的調查案宗,這麼個小小校尉所犯案件,卷宗竟讓穆安之看了足有大半日,各種私扣商賈貨物發賣謀取私利的事就不用提了,趙叢手下也不過兩個百戶,每年生辰收到的孝敬就多達上千兩。
這趙叢約摸祖上是文官家族,還給手下百戶小旗什長分彆各做記錄,誰孝敬他多少東西送過他多少禮,都記得清楚。按收禮多少提攜手下,還有評論如“甚合心意”“甚小器”“給個教訓”之類的記載。
“一個小小校尉,竟有十數萬家資,比我還要家底豐厚,這要不是眼見,真不信這是真的。”穆安之對黎尚書道。
黎尚書道,“是啊。”
穆安之問,“有關趙叢在軍中的案子就算查清了吧?”
“已經查清。”黎尚書將袖中一道奏章拿出奉上,“老臣還有一事同殿下商量,據趙叢小廝交待,趙叢曾令他配過十付朱砂安神散,而後一個月內,趙叢多次令他配這料安神散,多達十數次。”“朱砂有毒,但朱砂安神散是尋常見的藥方,鎮心安神、清熱養血,是一劑名方。”穆安之略知藥理也知這劑方藥,“這連可疑都算不上。”
“但在林家死了一位姑娘後,趙叢便未令他配置此藥了。而且,這位姑娘死後,趙叢十分喜悅,大醉一場,醉後說了一句話,‘可算是死了,沒白費了那些好藥’。”
“死的是誰?”
“這位姑娘姓黃,據說出身寒微,荊州人氏,曾與林將軍議親。”
穆安之心口猛的一震,望向黎尚書,“你可有聽說過?”
黎尚書知穆安之所指何事,微微頜首,“林將軍年少有為,深得帝心,但多年未娶,帝都傳聞便是林將軍意中人早年過逝,林將軍至今未能忘情。”
“我多活幾年,殿下有所不知,當年林將軍剛認祖歸宗,是住在林家老宅的,後他從北疆回
來,不知因何就搬離了林家老宅,自此再未踏入老宅一步,林家年下祭祖,林將軍也不再參加。先前還有禦史參劾程將軍有失孝道,都被林大將軍一句‘此乃林某家事’給擋了。”黎尚書感慨,“老臣原還以為帝都傳聞不過是被哪個好事者杜撰,不想卻真是如此。”
穆安之輕點手中奏章,“僅憑小廝的一句供詞,趙叢醉後的話,未免牽強。”
“趙叢屬禁衛軍,陛下隻令我等審問趙叢軍中的案子,若是旁的事,還要請旨而行。”黎尚書謹慎的說。軍中枉法貪墨與謀害人命可是兩件事,趙叢貪墨再多,有林大將軍在,縱是趙家傾家相賠,也能保住趙叢性命,一旦事涉人命官司,再加上趙叢貪婪無度,這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得兩說。
穆安之道,“如此,請尚書大人與我一道陛見,回稟趙叢貪贓枉法、私扣商貨、謀取暴利之事。關於趙叢其他事,還要看帝心如何。”
“是。”黎尚書深感穆安之越發成熟穩重,相較於先前的憤世嫉俗,如今的穆安之更加縝密周全。
穆宣帝看過林叢供詞,還有林叢對來往客商的總結,什麼樣的一看就是無甚背景的肥羊,什麼樣的背景深厚不好得罪的,還有什麼樣是能敲詐一筆的,真真是將穆宣帝氣笑,“倒看不出他還是個‘人才’!”
黎尚書也說,“老臣也是嚇一跳,不瞞陛下,老臣當官數十載,怕家裡也不如這小小校尉富裕。”
“你如何有人家的‘生財之道’!”穆宣帝諷刺。
穆安之一板一眼道,“趙叢軍中不法之事已經審問清楚。在審問中,程侍郎懷疑趙家可能涉命案,因此事無關軍中,程侍郎問可要繼續審下去。”說著將程侍郎奏章奉上。
穆宣帝先時還動過招林程做駙馬的心,一聽黎尚書介紹這件事,穆宣帝立刻也想到了,對穆安之道,“能借由軍職謀取這諸多不義之財,其他不法之事又怎可能會少,你就是這樣不好,自小拘泥。趙叢所有不法之事,一律審問清楚!若事涉趙家,一律傳召審問,按律執行。”
拿到穆宣帝的口諭,儘管被說了句拘泥,穆安之也半點沒放心上。黎尚書這樣的官場老狐狸更是心中暗暗點頭,如三殿下掌刑部司法之權,便是被斥一句拘泥,也比八麵玲瓏之類的評價要高明的多啊。
黎尚書回去修書讓程侍郎抓緊審問趙叢案,另則程雨的案子也要開始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