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五章(1 / 2)

玉璽記 石頭與水 10982 字 9個月前

第二四五章

夜風穿過窗子, 草木的味道中似乎還有淡淡的血腥氣。穆安之不喜歡這種氣味,即便已是暮春的季節,仍是合攏窗子。

小爐上的水正好燒開, 裴如玉取出茶具, 輕輕的燙了一遍。從錫罐中取了茶, 泡好後遞給穆安之。

茶盞近前便有淡淡清香縈繞,穆安之讚,“好茶。”

“今年的春茶。”裴如玉看穆安之一眼,“陛下所賜。”

穆安之不以為然的挑挑眉, “你有這麼大麵子?說不得是賜給木香姐的。”

裴如玉抬手敲他, 穆安之笑著躲開,裴如玉不滿, “叫什麼木香姐, 你隨皇子妃叫啊?”這一娶媳婦怎麼誰遠誰近都分不清了。

“嫂子嫂子。”穆安之打趣, “看晚上那醋臉, 你可得留心。我聽玉華說當初嫂子相中你,全是看你生得好。”

裴如玉自信滿滿,“木香可不是那樣的淺薄人,她是由我相貌傾心於我的品性才學。”

就聽裴如玉打聽,“唐墨不是賜婚陸侯之女麼?”

“是啊,怎麼了?”穆安之忍笑。

“自小就不太穩重,這麼大小夥子, 這樣愛跟女孩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晚上就數那個唐墨跟他媳婦叨叨叨個沒完。

穆安之笑, “你就放寬一千個心吧。小寶跟陸姑娘要好的很, 隔三差五的就去陸家吃飯, 陸侯夫人可喜歡他了。”

“你呢,你跟皇子妃感情可好?”裴如玉問。

“這還用說。”

“那就好。”裴如玉慢慢飲口清茶, “太子二皇子都有子嗣了,你倆這也成親快三年了,還沒動靜。我有些擔心。”

“你跟嫂子也是成親好幾年才有的阿秀吧?”

“我倆先時是有些誤會。”裴如玉盯著穆安之,有些懷疑,“你倆先時也有誤會?”怪不得至今不見皇子妃有孕。

“那沒有。”穆安之委婉的,“就是開始既不認識也不了解,突然就要成親做夫妻,多少有些彆扭。我倆現在已經好了。”

裴如玉唇角翹了翹,“這次回帝都,最好開始準備就藩之事。”

燭芯啪的輕爆了一下,冒出一小縷清淡煙氣。穆安之眉心輕皺,“你是聽說了什麼?”

裴如玉不知從哪兒拿出個小銀剪,剪斷一截燭芯,“是我自己的判斷。在北疆時,木香曾經遇險,陸侯的折子上應該也說了,大食國對她手中兵器虎視眈眈。去歲陛下召我們夫妻回朝,我以為陛下會留我們,起碼會留木香在帝都。實際上,兵部很有這個意思,內閣也有這種傾向。我不是很想留在帝都,尤其是聽說近年的幾樁大案後,我還是希望到北疆做官。我一說,陛下便允了。”

“的確有些不合常理。”穆安之也說,“原我也想著,你們大半要留在帝都的。”

“今天湊巧遇到你被人刺殺,我方有些隱隱明白。”裴如玉望著穆安之,“直接出動叛軍也要置你於死地,這已經是明麵的謀反。我看,這幕後之人,不隻是要殺你,這完全是要謀逆陛下!如果陛下知曉今日刺殺之事,不會讓你來河南賑災,可見謀逆者比陛下料想中的更大膽。陛下讓我夫妻回到北疆,便是為殿下來日就藩北疆做準備。”

穆安之道,“他現在急的應該是找出謀逆之人,而不是諸子分封吧?”

“要是好找,自然不急分封。”裴如玉直指要害,“禁衛四軍,林家因舊案導致家主更迭,朱雀衛由林程掌管。玄甲衛最可惜,糜爛不堪,現由永安侯整飭,可想恢複當年盛景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做到的。白虎衛青龍衛倒是沒事,可朱雀衛玄甲衛相繼出事,他們兩家未償不會心內驚惶。還有胡家,世子被廢。你難道沒發覺,出事的都是兵權在握的武將!”

“這我當然知道。案子是我親審的,所有卷宗我一頁一頁看過,林家換個家主沒什麼,林程一直深受重用。玄甲衛的案子不揭出來,魏家還喝兵血沒夠哪。胡世子也是罪有應得,沒有冤屈他的地方。隻是突然之間,好像這些案子忽啦啦的就都事發了。”穆安之道,“我就是覺著,陸家可不像有這種大本事的人。”

“何況,陸家現在真正掌兵的是陸侯,陛下讓你們回北疆,可知對陸侯是何等信重。木香姐多要緊的人,倘不是萬無一失,斷不能讓木香姐回北疆的。”穆安之說。

“是啊,陸侯雖令木香涉險,憑良心說,他為官不錯。軍中除了陸侯長子姓陸,沒有一個姓陸的。”裴如玉問,“你說,這是不是他深受陛下器重的原因之一?”

“我真好奇,陸侯跟陸國公有什麼深仇大恨,難道就是因當年西北兵權之爭?可他們這樣,倒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畢竟都是姓陸的。”穆安之輕哼一聲,同裴如玉道,“我嶽母似是對陸侯曾有過一點恩情,我跟玉華妹妹成親時,他送了重禮。玉華妹妹跟陸侯夫人也相處的不錯。”

“你媳婦跟誰都能相處好。我跟木香說過好些回,隻要你媳婦想討好誰,就沒有討好不了的。我們到慈恩宮請安時,皇祖母說起皇子妃時那口氣裡滿滿的都是誇讚。”裴如玉道,“皇祖母一向和善,見人總要讚幾句,不過,能這樣讚皇子妃,可見是真的好。”裴如玉自幼跟穆安之住宮裡,他也就跟著叫皇祖母。

所以,為什麼裴如玉那麼得罪穆宣帝還有小命在,原因就在這兒。他是真真正正跟皇子們一樣在皇宮長大的,與皇室很有些情分。

對於藍太後的偏愛,穆安之不以為意,“皇祖母那人你還不知道麼,最喜歡有用的人。玉華妹妹自從嫁了我,每天我上朝她請安,十天裡有八天是最早到慈恩宮的。再說,玉華妹妹把慈恩會打理的井井有條,今春還連同天祈寺、靜心庵、清風觀一起賑災來著。以往慈恩會可沒這麼大麵子。皇祖母這要還不喜歡她,估計隻有神仙能討她老人家歡心了。”

穆安之意味深長的說了句,“七皇子畢竟還小。”

“有時,有些人就是趕不上好機遇。”裴如玉道,“趁著七皇子小,才該把位子坐穩了。你們都是慈恩宮的皇孫,皇祖母一向最識時務。她對你一直不錯,彆給她機會把心偏到七皇子身上。”

“短時間還是我這裡穩,七皇子起碼還得十年才能當差。”穆安之道,“我這次巡視河南,就是太子在陛下跟前力薦。”

裴如玉給出自己的看法,“太子妃已經產下嫡子,聽聞太子沒有彆的子嗣。”

茶有些冷了,穆安之放在桌角,“這可真是……算是反噬麼?”若沒有陸家顯赫,太子不見得那麼早便登上東宮寶座。不過,陸家有半點為太子考慮,也不會著人半路劫殺於他。

“所以,你也有自己的優勢,母族不一定都是好心。”

穆安之險給這安慰安慰的吐了血,瞪裴如玉,問他,“這是人說的話麼?”

裴如玉笑,“都良心話,你以前不還羨慕我家父慈子孝,一家子骨子親近和睦。以往再如何慈孝和睦,也是說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我這還是骨肉至親,外家比本家更遠一層。何況,陸家哪兒比裴家強啊。裴家好歹數代機累,方有今日相府之尊。陸家區區一代便成豪門,冷血冷酷,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需要陸家血脈登上東宮之位,東宮需要陸家在宮外為援手,除此之外,情分怕也有限。你這次遇險不明擺著把太子填坑裡麼,太子倒黴,隻會更依賴陸家。”

“杜長史也這麼說。”

“杜鋒?”

穆安之點點頭。

“他怎麼到你府裡去的?”

“叫杜尚書發落過去的。原本杜老爺活著時給他定了門親事,定的是杜尚書親舅舅家的閨女。他不樂意,背著杜尚書就把親事給退了。杜尚書過去給舅家賠禮道歉好容易安撫下來沒鬨大,就把他發派到我這冷衙門來了。”穆安之很可憐的說,“你看杜長史,比你還大三歲,至今沒娶上媳婦哪。”

“大丈夫何患無妻。”裴如玉站著說話不腰疼,瀟灑的一擺手,“倒叫你撿個便宜。杜鋒是我上科春闈的傳臚,頗有才乾。”

“那個陳簡呢?”

“他完全是跟小寶一起,他倆交情很好。”

裴如玉問穆安之,“你是不是知道會有人行刺?”

“怎麼這樣說?”這都能叫他老友猜出來。

“不然能有這樣巧的事。我是完全碰巧,唐墨一向嬌慣,好端端的到河南找你做什麼,正鬨災的地方,也沒什麼可玩兒的。”

“這事說來話長。”把當初卓禦史的提醒同裴如玉說了,“我與卓禦史一向不睦,也不知他如何得來的這消息。不過,他也沒有萬全把握。我想著小心為上,原以為這些人不會在河南境動手,是讓小寶帶著陳簡到直隸境接應我,誰曉得他跟陳簡就直接跑河南來了。”

裴如玉雙臂環抱,乾脆盤腿坐短炕上。這種姿態穆安之常在他家玉華妹妹身上看到,乍見自己風華絕代、有帝都玉人之稱、站如鬆坐如鐘的老友突然這樣“隨意”了,簡直瞠目結舌到不可思議。

於是,穆安之也沒客氣,他還把被子卷拽過來斜靠著,這樣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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