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九章(2 / 2)

玉璽記 石頭與水 9653 字 6個月前

大家隻知道是鎮南國極重要的人物,直待劫殺之時方知是鎮南國定睿親王。原是計劃活捉,畢竟活的大人物比死了的更有意義。

最終的記載是:陸伯辛暴起殺之。

南安侯在給穆安之的信中也說到此事,言辭中十分可惜,言說睿侯自來縝密謹慎,那次行動的確太過激進,雖有建功,也因定睿親王之死而功勞大為縮減。而且,自劫殺之事後,睿侯便提出離開西南,到帝都生活。南安侯幾番挽留,睿侯都婉拒了,南安侯問他誌向,睿侯言聞柳國公乃當世英雄,心生仰慕,願在麾下效命。南安侯便給柳國公寫了一封舉薦信,但當時到了帝都,睿侯並未用此信,而是另有機緣得到柳國公青眼,入禁衛軍當差。

以後的事,南安侯便不清楚了。

南安侯這樣的人物,不可能將信寫的太明白,因為他們太習慣不留任何把柄。不過,讀這種信件,你必需斟字逐句的讀,因為每個字眼背後都可能暗藏深意。譬如,他老友裴如玉就說過,其祖父――老狐狸裴相便是這般風格,裴相據說是出名的好脾氣,對下屬都是和聲細氣的,他做知府時曾派手下一個自尊自大的同知去下頭縣裡處理事務,還特彆善良的提醒同知,去下頭縣裡一定得和氣,不能跟縣裡官員擺架子捏排場。然後,這同知就去了,正撞上剛上任的縣令,然後被縣令賞倆嘴巴抽回府城。縣令官職不高,但縣令的家族很要命,出身帝都謝家。縱謝家近年風頭不顯,也是正經世宦大族,一個同知,官職縱較縣令高卻是在謝氏子弟跟前吆五喝六,人家客氣,他當人家好欺負,百般挑剔,把謝家人挑剔惱了,直接翻臉。同知回去後,老狐狸裴知府還輕聲細語的責怪,我不是跟你說要低調要和氣麼。你看看你乾的這些事,謝縣令都告到我跟前來了,這可怎麼辦,謝縣令的爹正任蘇揚巡撫。

把同知噎的險沒吐血而亡,而後仕途坎坷,一輩子沒從同知任上起來。

所以,這些老家夥的信,一定要認真讀。

穆安之自己看完還叫了裴如玉一起研究,裴如玉說,“最可疑就是殺定睿親王的事了。南安侯既言睿侯縝密謹慎,又歎定睿親王死的可惜,言外之意必是對此事想不通。便是當年睿侯還未身顯位榮,也必知道活捉定睿親王的好處,這事倘咱倆來乾,必是不論如何都要保定睿親王一條命的。可你看信上與案宗的記錄,都是說睿侯暴起殺之。暴起,可見突然,甚至旁人沒有阻攔的能力,亦可見,睿侯必要定睿親王死!”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道,“再問尋香!”

尋香覺著,簡直苦逼的要命,雖然他算是投降三殿下了,可這一遍一遍的叫他出賣兄弟,他心裡也是很內疚的。裴如玉好聲好氣的安慰他,“這哪兒能算出賣呢?你見沒見睿侯生前留給咱們殿下的信,難道白東家不是你們玄隱閣的人?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是為殿下效力,這也是睿侯生前遺願。再說,咱們不過是說些舊事,這些事也不算機密,隻是問你些細節罷了。”

尋香想想,也是這個理,主要是老大也願意他們為三殿下效力,再加上穆安之善待尋香妻兒,杜長史還收尋香兒子認做義子義女,先前以為親爹死了的那幾年,孩子們心裡已默默將杜長史當成了父親,這讓尋香內心默默的很吃了一回醋,心裡卻也感激杜長史言而有信,非但照顧他的妻兒,還把孩子們教導的很好。

如此,尋香也就沒什麼不甘願的了。

說到經年舊事,尋香也得細想一陣,好在前幾天剛提過當年劫殺定睿親王之事。裴如玉問他睿侯為什麼會殺了定睿親王的時候,尋香說,“定睿親王原就是偷偷摸摸到的南夷州,能除去當然是除去。我後來也聽夜大哥說,南安侯好像對此還有些不滿,說是希望抓活的。他不知道,老大特彆厭惡鎮南國人,我來來往雲貴的時候,也吃過好幾次的虧。那見著鎮南國的親王還能忍得住,當然得殺了,也好出口惡氣。”

裴如玉問,“如果當時你們想留定睿親王一命,能留得下麼?”

尋香到底也非往日少年,他想了想,點頭,“應該是能的。”

穆安之與裴如玉心下瞬間明了:當時睿侯的確是有意殺了定睿親王!

二人正想繼續商量此事,郡王妃著人過來,說有要緊事要與穆安之商議。裴如玉起身說,“殿下先過去吧,郡王妃必是有要緊事才打發人來請殿下。”

穆安之也便起身,裴如玉拿起一畔木施上的大氅,小易連忙上前接過,服侍著穆安之穿好。裴如玉送他到門口,說,“我再跟尋香說會兒話。”穆安之道,“彆急著回去,我總覺著會有大事發生,一會兒我還有話跟你商量。”

裴如玉點點頭。

穆安之雖然對郡王妃感情不深厚,卻是去親自見郡王妃,而不是讓郡王妃過來見他。郡王妃在門口相迎,此時夕陽落下,半邊天都被染成金紅,穆安之虛扶郡王妃進屋,“外頭風涼,姨媽不要出來。”

“知道殿下在前麵議事,我不好過去,可此事我斟酌著,總十分要緊,便勞殿下撥冗過來了。”郡王妃請穆安之坐在暖榻上首,穆安之扶著郡王妃隔小炕桌坐另一畔,問的直接,“什麼事?可是與今天到的兩位家將有關?”

“正是。”郡王妃取出兩本冊子放到穆安之麵前,又將林家兄弟所言與穆安之說了一遍,穆安之驚的半晌無言,“這麼說,陸侯應是柳家人?”

“人都死這些年了,我父親生前也沒認他,到底是不是,終無確實證據。”郡王妃將手一揮,“他姓什麼都不要緊,且把這些舊事放一放,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總要給殿下提個醒。大林小林為了試探陸老婆子,那張‘育嬰堂’的字條驚動了陸家,疑心生暗鬼,大林小林來北疆的事,也瞞不過陸家去,他倆正是被陸家人追殺時被胡家家將救了才來的北疆。這些證據你看一看,是否對你有用?即便扳不倒陸家,也能將睿侯一支與陸國公徹底割裂,還有陸老婆子的來曆,即便她巧舌如簧,也會受到皇室的懷疑。”

穆安之當然知曉這兩冊筆記的珍貴,他握著這兩本被翻寫的有些陳舊的筆記,沉聲道,“咱們北疆地遠路遙,縱是邸報也要遲上許多時間,尤其是這冬天。有件事我沒同你們說,林程在帝都遇刺,如今是青龍衛隋將軍接管禁衛軍。就怕,有些遲了。陸家和東宮既然換了禁衛大將軍人選,恐怕這就要動手登基,不然,這本冊子遞上去,不隻陸國公,東宮也要不保。”

郡王妃未料到林程出事,她眼眸深幽,問穆安之,“那殿下是怎麼想的?”

“這兩本冊子既然一樣,著人送一本到帝都,若陛下運道好,希望他能防範得當,這樣我還能多準備幾年。倘令東宮得手,我與東宮必有一戰。”穆安之平靜的說出自己的打算。

郡王妃想了想,“你還是做好第二種準備吧。”

穆安之沒說什麼,握著冊子起身,“姨媽先歇著,我先把這事安排妥當,有空再來同姨媽說話。”

“殿下去吧,彆擔心內宅,你們外頭好了,裡頭自然也是好的。”郡王妃欲送,被穆安之攔了下來。穆安之年富力強,告辭後幾步便出了屋,郡王妃自琉璃窗看到他在夜色中疾步遠去的矯健身形,心中湧起濃濃的欣慰。

這一年的冬天卻極為不太平,先是傳來南夷州叛亂,南安侯身殞的消息,繼而又有兩湖之地接連失陷的戰報,帝都的情形,穆安之知道的並不詳細,帝都到北疆的邸報入冬以來就停了,這些消息來自穆安之的私人渠道。

黎尚書等人知曉後險些三魂六魄離體,想立刻回帝都,偏又被茫茫大雪所阻。穆安之站在王宮的屋頂,遙望東方,靄靄雲霧之下,是一片灰白的迷蒙。朔風帶著雪片卷起穆安之深色的大氅,袍擺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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