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璡家走出來後,吳桂芳神色黯然,“她家也真是可憐,唉。”
“不過以後就變好了。”袁如珠笑了笑。大步流星回家。回家後,她坐在院子裡逗狗。吳桂芳問她:“珠珠,中午想吃啥?”
燒鴨熏魚糟鵪鶉,糖蒸酥酪雞皮湯,胭脂鵝脯鬆瓤卷……腦中閃過各式各樣的金齏玉鱠。袁如珠托腮細想,“吃什麼呢。”
“咯咯咯!”竹圈裡的大肥鵝拉長脖子鳴叫。袁如珠的注意力轉移到肥肥的大白鵝上。
她吞咽唾液。眼角餘光觸及院子裡新曬的花椒,她再次吞咽唾液。思索一番,她拍膝蓋,“中午吃花椒鹽水鵝!”
“幺姨爹,快來殺鵝!中午吃鵝!”
李長貴在擦車,聽到袁如珠在叫喚他,他立刻行動去抓肥鵝。
肥鵝處理好之後,袁如珠用海鹽塗抹整隻鵝子。裡裡外外塗抹均勻。
海鹽醃鵝肉,大概醃了十分鐘。她把鵝肉放進開水裡燙,燙出鵝肉裡的血水。
鵝肉焯成雪白色後撈出來,另起開水鍋,下花椒和陳皮,她撒鹽和花生油調味。接著將整隻鵝放進鍋裡燒。
湯汁咕嘟咕嘟,肉香絲絲縷縷地從鍋裡爬出來。燒了十分鐘,袁如珠拎起整隻鵝,倒出鵝肚子裡的水。又重新放回鍋裡,繼續燒。
如此重複倒水又重複燒五次。她拿筷子戳鵝肉。輕輕一戳,肉皮便軟塌下去。鵝肉已經燒好。此時關火,讓鵝肉在鍋裡浸湯入味。
吳桂芳邊洗筲箕邊說:“你姥姥就愛吃鵝掌,你姥姥還在世時,鹵的一手好鵝掌,全村子都饞她鹵的鵝掌。”
“幺姨喜歡吃鵝掌嗎?”
“喜歡。”
“那下次我多鹵一些鵝掌吃。”袁如珠捏捏下巴,“有一種鵝掌的做法,做出來的鵝掌很好吃。”
“啥做法?”
“把活鵝的腳放進熱油鍋裡,鵝被熱油燙疼了,它就會跳進水裡,讓它在水裡跳一會兒,然後又把它捉進熱油鍋裡,繼續讓它被燙得跳進水裡,反複這樣重複四次,做出來的鵝掌會十分豐美甘甜。”
吳桂芳嘶了一聲,“這麼殘忍?”
“是挺殘忍的,但是這樣做出來的鵝掌好吃呀。”
這時候,鍋裡的鵝浸得差不多了。袁如珠掀開鍋蓋,微黃發亮的肥鵝若入視野。
鵝肉的鮮美和花椒的椒麻扭成了一股麻繩,緊緊實實地捆綁住吳桂芳的嗅覺。喉眼骨劇烈聳動起來,吳桂芳被香得頭暈目眩,她靠近鍋。
袁如珠也靠近鍋,湊近聞冒著熱氣的花椒鹽水鵝。
鵝肉的特點是既肥又甘美,農家養的土鵝最為肥美,燒出來的花椒鹽水鵝肥美而不肥膩,聞之隻讓人口水泛濫。她吸溜一下口水,將鹽水鵝取入盤中。
整隻鵝放進盤中,並不改刀。裝盤之後,澆上鍋裡溫熱的湯汁。滑溜溜的湯汁給鵝添了一層水光。看著更加讓人食欲大增。
澆過湯汁,撒上芝麻,花椒,最後撒上紅綠蔥頭,花椒鹽水鵝大功告成。
在院子裡掃地的李長貴被香味勾進灶屋。
從氤氳的熱氣裡看進去,看到盤中黃亮的肥鵝,似乎筷子輕輕一碰,鵝肉肉皮就剝落下來的即視感,讓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立刻去夾鵝肉。
果真如預想之中的那般,筷子輕輕一戳,皮就剝落下來,軟耙的肉落於筷子之間。
肉塊入口,表皮的花椒灼著嘴巴、舌頭和喉嚨,用它的椒香迅速打開味蕾。
緊接著,酥軟的肉皮溢出來鹹鹹的油脂。油脂在齒間崩裂的快感讓他舌尖發麻。
咬破肉皮,略微有嚼頭的鵝肉迸發出濃濃的鮮味,此般鮮味混合著青花椒的椒麻,在嘴裡迅速擴散。
而肉皮裡的鵝油仿佛變成一種果凍狀的膜,將鵝肉的鮮美和青花椒的椒香封存在了口腔裡。
李長貴大為震撼。
花椒鹽水鵝這道菜的特點是返璞歸真。用最少的調料,最簡單的烹飪方法,從而烹飪出鵝的本味。
袁如珠做的鹽水鵝,真正地做到了返璞歸真。調味適度,火候到家,濾油膩,留鮮美,駐肥嫩,保存住了蘊藏在鵝肉裡的天然魅力。
他用唇舌感受著被鵝油包裹的鵝肉,感受著鹹中透鮮,鮮中帶麻,麻中回甘的曼妙口感,隨即長長喟歎出聲。
院子裡細風習習。袁如珠舀上一碗柴火箜飯,夾了幾塊鹽水鵝,幾塊酸脆的雪裡紅,坐在屋簷下,慢條斯理地吃飯。腳邊嘟嘟和小白嗚咽著,圍著她團團轉。
給它倆丟了一小塊花椒鹽水鵝,兩個胖崽總算消停下來。她咀嚼著微微甘甜的鵝肉,目光落在籬笆外麵。
籬笆外麵的大路上,老劉的哥哥劉光宗正挑著菜往前走。
之前劉光宗周身總像是埋著一層灰,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黯淡。然而現在,他身上那層灰蒙蒙的灰仿佛被清水衝得一乾一淨。
他挑著擔子,臉上映著秋日暖陽。
袁如珠想,劉光宗大抵是終於想明白了罷。她微微莞爾。
看到劉光宗,她就想起了糊豆腐。她又饞糊豆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