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人一臉驚恐,袁如珠愣了一愣，“你怎麼了？沒事吧？”
食客語速急促，“老板,我剛才聽說飯館這個月底就要關門，要一直關到明年春天？”
“對。”
“天哪！”食客如聞噩耗,“這也太久了吧！大半年時間不能來吃飯，這不是要人命嗎！”
“你、你就是因為……”袁如珠有點啼笑皆非。剛才見這人驚恐的樣子,她還以為這人遇到什麼事了。
“我說老板,停業大半年也停的太久了吧！”
“沒辦法啊,修建飯館大概要修建兩三個月，通風也要通兩三個月。”
食客默了一默,眼珠子滴溜滴溜轉了一下,“老板,其實我覺得飯館現在這樣也還好,也不用重新再蓋個新飯館，那多費錢呐。”
這時候,又有食客上前來，“就是就是，不用蓋什麼新飯館,現在的就挺好的,就彆浪費錢再去蓋新的了。”
邊上，李長貴嘴角抽搐，“又小又破又舊的,哪裡好？”
“哪裡小了？哪裡破了？哪裡舊了？我覺得挺好的！”
為了飯館不停業,食客們都開始睜眼說瞎話了，李長貴哭笑不得。他不再理會睜眼說瞎話的食客們，繼續扒飯。
今天是冬至。清河鄉下有這樣一句俗語：“冬至吃了南瓜粑,來年不用把眼醫。”
冬至這一天，村裡到處都飄著南瓜粑的香氣。南瓜粑，搗成泥的南瓜和乾糯米粉混合後，油煎成的粑粑。
吃香甜軟糯的南瓜粑，得配上熬足時辰的大骨湯。
“麗姐，你把豬大骨焯了。”袁如珠一邊炒著菜，一邊吩咐李麗。
李麗手腳麻利地將豬大骨洗淨，冷水鍋裡下薑片，給豬大骨焯水。豬大骨煮了三四分鐘，撈出來清洗。
“老板，焯好了。”李麗把豬大骨放到案台上。袁如珠挖了一坨豬油，放到熱鍋裡燒。凝固的豬油融化，微微冒煙的時候，豬大骨下入鍋內，中火煎。
豬大骨上的肥肉被煎得卷縮起來，裡麵的豬油一股股地流淌進鍋底。而瘦肉則被煎得慢慢變成微黃色。
豬骨頭經過油煎後，一點一點地透出迷人的肉骨鮮香。瘦肉經過油煎，表層硬膜被煎化，硬膜包裹著的芳香分子稀裡嘩啦地湧了出來。
骨香與肉香交織著在空氣裡擰成一串串麻花，此時，袁如珠在鍋裡加入沒過豬大骨的開水。水燒開後撇去浮沫。
她往鍋裡丟入幾片薑片和蔥段，蓋上鍋蓋繼續煮。煮到第十分鐘，鍋裡的湯已經開始發白。她把大骨和湯汁轉移到砂鍋裡。用砂鍋燉豬大骨。熬到一定時間，撒鹽調味，骨湯裡加入山藥繼續燉。
為了保持大骨湯的原汁原味，整個大骨湯袁如珠隻用了鹽這一味調料，她沒再加彆的調料，再加多的調料就會破壞大骨湯的原味了。
大骨湯燉得又濃又白，咕嘟咕嘟的湯汁若乳白的牛奶，還未入口，就已經能知曉其濃滑的口感。
袁如珠舀起湯汁，又將湯汁倒回砂鍋裡，反複幾次後，她舀起一勺湯，抿入口中。
湯一入嘴，頓時一股子鮮味直沁心脾。這種鮮是豬骨的鮮，豬肉的鮮，侵入骨髓的鮮。味蕾稍微碰到這鮮味，腦海裡便能想象出豬骨在乳白色的濃湯裡熬得香噴噴的畫麵。
“嘶……”仿佛被這透骨的鮮刺激到了神經，她微微呼氣，緩緩神。
直沁心脾的鮮味還未散儘，淺淡清新的山藥藥香覆蓋到舌尖。山藥的味道很清新，也很溫柔，溫溫柔柔地輕撫著味蕾。她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喝了一口湯。
晚飯是南瓜粑配大骨湯。
劉小英左手拿著南瓜粑，右手捧著湯碗，一口南瓜粑一口湯。
南瓜粑煎得香香的，外皮微微脆，香甜軟糯，很有嚼勁。大骨湯湯味醇厚，溫胃潤腸，玉液瓊漿一般。
大骨湯的鮮與南瓜粑的甜組合成了清口的鮮甜，此般鮮甜隻讓人回味無窮，流連忘返。
“鮮，太鮮了！光是喝這湯，我都能喝十碗！不，我能喝下一整鍋！”劉小英咕嚕咕嚕喝湯，眼角眉梢都是愜意與享受。很快喝完一碗湯，她又去舀湯。鍋裡沒多少大骨湯了，不快些多喝點，等下就沒得喝了。
袁如珠端著碗進休息室時，小夏正一邊喝湯一邊看書。下個月五號就要期末考，所以最近小夏在抓緊時間複習。
“吃飯的時候就專心吃飯吧，彆看書了。”袁如珠說道。
小夏沒聽她的話，仍然拿著書。他之前在袁如珠麵前立下豪言壯誌，說期末考試一定要考到班級第一名。為了考到第一名，從月初起，他就非常刻苦地開始複習功課了。
“先吃飯吧。”袁如珠再次勸道。小夏仍舊不聽。
說不動，袁如珠便由他去了。
窗外雪停，樹枝被白雪覆蓋之後，胖了一圈，不似先前那般瘦骨嶙峋。及至次日晨間，雪才開始融化。
雪在融化時會吸收大量的熱量，所以化雪時比下雪時要冷。小夏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去院子左邊的衛生間。
他哆哆嗦嗦地跑進衛生間。因此時正在化雪，衛生間裡冷得讓人牙齒發抖，他快速打開衛生間裡的排風扇和暖氣，然後一屁股坐到潔白乾淨的馬桶上。
暖暖的空氣將酷寒驅趕走，衛生間裡溫暖起來。他不再發抖，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之前家裡新修了衛生間後，就在廁所安裝上了暖氣，以免冬日裡上廁所被凍到。
以前廁所裡沒暖氣，冬天上廁所，屁股都能給凍得發硬。冬日裡上廁所無異於一場酷刑。小夏很討厭冬天上廁所。因為怕凍屁股，他還經常憋著不去上廁所。
但現在好了，有了暖氣，上廁所再也不怕凍屁股。
小夏把夾在腋下的書拿出來，在暖融融的空氣裡舒舒服服地複習功課。
按下水龍頭，用熱乎乎的水洗淨手後，小夏走出衛生間。一走出衛生間，寒涼的空氣便襲擊而來。他疾步奔跑進堂屋裡。
堂屋裡，吳桂芳正打著嗬欠，看到小夏，她說：“這麼早就起來了？”
“沒有，上廁所呢。”小夏快步跑進臥室，鑽進被窩裡倒頭繼續睡。
化雪地麵路滑，袁如珠便沒去晨跑。她喝了一碗熱騰騰的大骨湯後，將檀香、棧香、丁香皮、樟腦、杉木炭等等香料放到茶幾上，開始調香。
“這熏香為啥叫雪中春信？”吳桂芳問道。
“這些香料調製而成的香是模擬出來的梅花香。”
梅花為花信風之始，於雪中開放，故而此香名為雪中春信。
冬日裡焚一爐雪中春信，煙霧嫋嫋，暖香清新飄逸，氤氳的香氣彌漫開時，猶如千萬株梅樹同時噴香。
此香味溫意暖，潤而不燥，氣舒全軀，極極適合寒室焚燒。
在古代時，冬日裡袁如珠尤其愛熏雪中春信。前些日子袁如珠在旗艦店裡買了雪中春信，然而外麵賣的雪中春信味道不純正。她便買了香料，自己來調製雪中春信。
看著專心調香的袁如珠，吳桂芳咂咂嘴。家裡從來沒焚過什麼香，過日子的錢都不夠呢，哪裡還有錢去買什麼熏香。
焚香這種高端雅意之事，沒想到她這種鄉下泥腿子如今也能來沾沾邊。
她感慨著，忽而出聲，“珠珠你咋還會調香呢。”
“也不怎麼會，就是粗略學了一點。”袁如珠輕輕碾壓香料。眼角餘光觸及窗外淡金色的光芒，她微微偏轉眼角。
窗外晨陽微露，淡金碎光浮躍。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直到月底都會是晴天，不會再下雪。
天氣預報很準，果然直到月底都是晴天。月底這一天正是臘八節。或許是為了襯節日喜氣，這一天的天氣也格外得晴朗。
如珠飯館外麵，細碎的陽光撒在空氣裡，淡淡的金色若流金一般在空氣裡浮動，帶起來一陣輕薄的暖意。
許久不曾這般晴朗溫暖，按理說天氣這般好，人們的心情應該也會很好。然而飯館外麵的食客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心情十分低落沮喪。
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今天過後，此後接近大半年的時間，如珠飯館都不會營業。
也正是因為如此，今天來吃飯的食客急劇暴增。擁擠不堪的人群裡，食客們唉聲歎氣，“今天得多吃點，多打包一些回家。”
“是啊，得多打包一些回去，明年春天飯館才能重新開張呢。”
“其實我覺得吧，袁老板腦殼還是不靈活，修建新飯館也不必停業這麼久吧？在村裡重新找個房子或者是去鎮上租個門麵暫時營業一下不行嗎？停業這麼久，這多耽誤掙錢啊！”
“你以為袁老板是傻子嗎？這都想不到？人家隻是想休息而已。”
“哪有休息半年的啊。”
“這半年袁老板太忙太累了吧，也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可持續發展嘛’。”
“唉……”
今天還沒到十二點，飯館提前開門營業了。原本垂頭喪氣的食客們在飯館開門之後，忽然一個個都歡欣鼓舞起來。
“我去，真的？”
“沒聽錯吧？”
“今天有免費的臘八粥？太好了！”
今天是臘八，如珠飯館免費供應臘八粥。排在後排沒法進飯館吃飯的，也能領到一碗臘八粥。今天所有來飯館的食客，都能喝到一碗臘八粥。
但每人限量一碗。畢竟人太多，如果不限量，飯館供應不了這麼多臘八粥。
食客們高興壞了。就算排在後排沒法進飯館吃飯，也能喝到一碗臘八粥。還是免費的！如此便不算白來一趟！
離過年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此刻食客們卻高興得像過年一樣。
“老板太慷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