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民國戲子的小嬌妻(2 / 2)

她說到這時臉色怔怔,有些悵然。

“先生是個大好人,但好像外麵有一些人並不喜歡他,鄰居們見麵時會很禮貌喊他,背後卻偷偷叫他戲子。戲子怎麼啦?都是憑本事吃飯,為什麼總有人瞧不起?我討厭那樣!”

“我想要留在先生身邊,我想要保護他,我希望他一輩子幸福快樂!”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宛如宣誓一樣握著小拳頭看向許願池。

“我不識字,又什麼都不會,肯定沒資格一直留在先生身邊的。但是這裡一定可以讓我如願吧?”

“不知名的菩薩,還是我不知道的神仙啊,謝謝您幫我實現願望,我願意把我這比草賤的人生獻給你!”

***

華燈初上,天色近晚。

街道上卻仍是車來人往。

穿著長衫的富紳,燙著卷發挎著皮包的時髦女郎,叫賣著梔子和蘭花的姑娘,以及不時從馬路上快速奔過的一輛輛黃包車,在街道兩邊誇張碩大的各色店鋪招牌下,逐漸渲染出舊上海的繁華。

與百樂門一街之隔的地段上,一座朱紅的大戲樓矗立於此,碩大的牌匾用瀟灑恣意的字體寫著“同樂大戲樓”五個字。

跨過門檻往裡走動,戲樓裡獨有的胡音板聲便越來越響,順著那鏘鏘鏘的節奏往廳堂深處望去,隻見高高的戲台上一個衣著華美的武旦正和左右兩邊的武生鬥得精彩,手上花槍翻飛不算,腿上更是不停將左右兩邊扔來的花槍踢回到對方手裡,一連近十來回後歇罷,得來了滿堂喝彩。

“好!”

“精彩!”

大堂那邊的十來張八仙桌早就被前頭來的客人占滿,後來的隻能順著左右兩邊的樓梯爬上二樓找個空位坐下,立時有夥計送上茶水點心。

可新來的客人正滿眼被台上的精彩表演迷住,根本看不見旁邊的夥計。當戲台上的武旦將周遭的武生擊退回了後台,隻剩下“她”一人立於台中央,武旦做了一個收勢動作。

花槍持於臉側,那貼著水鬢額妝的俏臉微斜著看向台下,眼波流轉之間,一股屬於這個角色的英氣和嫵媚流瀉而出勾人至極,場中的看客無論男女直接就看呆了。

“這,這誰啊?”新來客咽了咽口水,忍著心跳拉住了旁邊的夥計。

夥計早就見怪不怪:“客人是新來的吧,難怪看著眼生呢。那是我們蕭老板,我們戲樓的台柱子,旦戲一絕,很多軍爺、富商還有洋人都喜歡來這裡看他表演呢!”

新來客還想問點什麼,就聽見旁邊幾桌也在開腔。

“蕭老板這出《泗州城》是不錯,不過我更想看他演《貴妃醉酒》啊,他演的楊貴妃真是太絕了,全上海就沒一個能演出那味道的!”

“我更喜歡他的《霸王彆姬》,虞姬舞雙劍,項王滿飲盅,想幾次都覺得蕩氣回腸!蕭老板演的虞姬倒下幾次我都哭幾次。”

“我喜歡蕭老板的青衣,《浣紗記》的浣紗女記憶尤新啊……”

現場整個一蕭老板的迷妹迷弟聚集大會,新來客在無語了一陣之後,迅速加入他們的組織。

而此時,台上的人早已經謝幕退場,同樂大戲樓接下來便交給其他戲班登台上戲了。

戲樓後台,被戲迷們追捧的蕭清硯正脫了厚重的戲袍卸著妝,剛把臉上的東西都拆乾淨,大戲樓的老板就走了進來。

“和貴商行的王老板和花西銀行的史密斯先生都說想見見你,全被我推過去了。”戲樓老板說到這裡時麵上露出厭惡之色,“什麼玩意,看戲就看戲哪來那麼多幺蛾子,都就差跟他們明說我的戲樓裡不搞那套,想玩那些到彆處去,一個個總裝聽不懂。”

“多謝宋老板了。”蕭清硯起身拱手感謝。

他這一動作,已經卸淨戲妝的真實素顏就直麵人前,之前在台上嫵媚風流的武旦,此時竟是一個修眉俊骨容姿絕世的消瘦青年。

他就是一身樸素白衣站在那裡,就能讓糟亂一團的後台被儘數忽略,視線不由自主全集中在他身上。

“不用不用,我就想清清淨淨看點好戲,清硯你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戲曲大家,我可不想讓那些醃臢人近你身毀了你的靈氣。這世道亂,幸好我家裡有點勢力,能保我這份愛好的同時順勢護你一把罷了。”說到這裡,宋老板也是歎息。

他抬頭又瞅了蕭清硯一眼,接著道:“不過你這臉確實是太招人,要是能低調點就好了。”

蕭清硯聽他這麼說不由也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苦笑:“我也想,但總不能毀容吧。”

“也是,到時候是沒有狂蜂浪蝶,但也沒法登台了。”宋老板也愁,“算了,左右我現在也能護得住你,長得好總比長得醜吃香,外麵那幫花錢看戲的也不都是愛看戲都是衝你這張臉來的,錢不賺白不賺。”

聽到宋老板這麼說,蕭清硯也是啞然。

“對了清硯,我聽你戲班裡的小蓮小六子他們說,你前幾天收留了一個流浪兒在家,還打算讓人一直住下,是真的啊?”宋老板忽然八卦。

提到家中突然多出的一個人,蕭清硯也是一僵:“嗯,是……”

他說起這個也有些尷尬,那天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個被砸破頭暈在家附近的流浪男孩,一時心軟就把人帶回家救治,想著等傷好再給點錢讓他走人,沒想到男孩不是男孩,是個女孩。

……反正,人最後是留在家裡了。

看他尷尬的樣子宋老板反而笑了:“如果品性好的話,留著也不錯。你啊,就是太獨了,有人給你作個伴打打岔也是好事。”

蕭清硯含糊應了,都沒敢跟人說家裡那個是女孩。好在宋老板外麵還有事,就跟他聊了幾句便走了。

於是蕭清硯也是趕緊換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從戲樓後台走人。

同樂大戲樓養著好幾個戲班子,蕭清硯率領的戲班隻是其中一個,他是戲班老板,所以在外頭能被人叫一聲“蕭老板”,但和大戲樓的所有人宋老板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個時代,任你是多才華橫溢的戲曲大家,在世人嘴裡都不過是個“戲子”罷了。

蕭清硯對自己的身世倒也沒什麼不滿,這個戰亂不斷的年代彆說父母雙全是個奢侈品,很多人連活著都是艱難,他仗著自己有張出眾的臉能跟著以前的戲班老板混口飯吃在上海有一個立足之地而不是被人搞到什麼醃臢地已經是幸運。

但似乎也僅止於此了。

“哦謔,我就猜他會從這個門走!快,把人抓住馬上帶走,王老板還在那邊等著呢!”

剛從大戲樓的後門出來,還沒拐彎離開,幾個混混就撲著合圍上來。

看著那幾張撲近的貪婪麵孔,蕭清硯麵露厭惡之色卻是沒動,身後大戲樓裡早就埋伏好的幾個打手比混混們更快地衝出來,在對方麵露驚慌時已經揪住人開始一頓暴捶。

“就知道你們人會守在這兒,老板早就吩咐過我們看著了!”

“呸,就你們這些玩意也想覬覦蕭老板,你們也配!”

和被大戲樓用金錢養出來的打手相比,混跡於市井的混混明顯不夠看,這一場單方麵的毆打蕭清硯也沒興趣看,他隻是將頭上的筒帽又往下壓了壓蓋住了半張臉,和打手頭頭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人就去了街上叫了黃包車離開這片繁華又墮落的區域。

逐漸遠離那個銷金窟,蕭清硯盈於胸口的那股惡心感才算是消散了些。

他隻是個登台唱戲的,台下的那些人對他說喜歡,很多喜歡的都不是他的戲而是他的臉,有一些重欲愛色到連性彆都不顧,這中喜歡隻讓他作嘔,彆說接觸就是見麵都不想。

有時候是真想把臉毀了再也不登台了,可是不行,師父臨終前把戲班交給他不是讓他這麼任性的,他一倒下戲班裡的其他人就失生計了,他有責任讓戲班活下去。

再等等,再忍幾年,等他把新的台柱教出來……

心裡不斷暗示著,不知不覺黃包車已經拉他到了家附近的弄堂口。

蕭清硯就在弄堂口處下了車,這裡和人來人往的鬨市街頭不同,十分安靜,有些人家為了省點煤油甚至都舍不得點燈早早就睡下了,小路裡一個人都沒有。

他的家,就在弄堂深處。

每日來回的路早就走熟,就算沒什麼光亮蕭清硯也走得從容,清冷的月光照下地麵大小不一的石板路上,也拉長了他長衫布鞋的影子,蕭清硯一雙眼睛藏在帽簷的陰影下,長長的睫羽半闔著眼睛,看著布鞋踩著自己的影子。

突然,一道驚喜的清脆叫喚從前方響起。

“先生,您回來啦!”

屬於燈籠應有的暖光不知何時驅散他身前的影子,蕭清硯一愣,下意識抬頭,那暖光映入他眼睛的時候,燈籠旁少女欣喜的笑臉也跟著一並照進來。

有人守在門口,在等著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