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學問的先生大多在京師,再不濟也是大的州府之流,更有自己開山立派辦私學的……”
他偷瞟裴遠山一眼,壓低聲音鬼鬼祟祟道:“當然,如先生這般被貶的除外。”
師雁行:“……”
喂,師父聽見了,他瞪你了,瞪你了!
縣學的局限性在於沒得選,秀才們要麼不進,要麼就必須進籍貫所在地。
而各地縣學又因為地方經濟、風氣,甚至是本地學子們的資質不同,直接影響朝廷撥款和先生們的招攬。
久而久之,差距就顯出來:
有的地方縣學師資雄厚,建築恢弘,各路大儒輪流坐鎮,軟硬實力堪比一線州學甚至府學;
而有的縣學則窮得叮當響,破屋漏雨破窗漏風,一群先生隻是混吃等死,水平參差不齊。
柴擒虎老老實實進去聽了幾個月,悲憤地發現自家縣學就是那倒黴催的養老堂,覺得這麼下去不大行,就開始坐不住了。
他爹也不是什麼安分的,不然也不會爽快同意兒子棄武習文,乾脆光棍道:“你也是個大人了,自己看著辦吧。”
反正能中秀才也夠本了,剩下的,嗨,誰知道他還能活多少年,兒孫自有兒孫福,且由他去吧!
然後柴擒虎真就自己看著辦了:
他迅速拉起一支鏢局,然後火速辦了“退學”,直接帶人送鏢去了。
消息傳回家後,柴夫人抓著相公哭了一場,生怕兒子在外有個什麼好歹。
柴父軟言安慰一番,結果一不小心說漏嘴。
柴夫人一聽,好麼,竟然是你這廝攛掇的!
然後就又抓著相公打了一場,愣是用指甲抓出來幾條血道子。
田頃口才甚佳,又很熱衷於揭自家小師弟的短,將這些往事都描述得栩栩如生,令師雁行這唯一聽眾頗有身臨其境之感,笑得前仰後合。
兩人笑了一場,田頃累得不行。
“小師妹,這暑天實在難熬,可有什麼消暑的吃食麼?”
以往在家時,他自會窩在水榭內日日用冰,奈何裴遠山和宮夫人都不怕熱,他借住在此,也不好越過師父師娘驕奢淫逸。
且縣學內人來人往,日日叫外麵送冰進來,恐惹人眼,若被有心人傳到京中,卻叫人怎麼想裴遠山?
好麼,貶官是讓你自己思過的,你倒好,舒舒服服享樂起來!
如此種種,田頃難免十分難熬。
“師家好味店內已經用冰了,你這樣怕熱,不如每日早起過去,傍晚涼快了再回來,彆熱出病來。”師雁行笑道,“至於消暑的東西麼,還真有!”
沒有冰淇淋和雪糕的夏天能叫夏天嗎?
必須得安排上。
據野史記載,元代的一位商人在冰塊中加入蜂蜜、牛奶和珍珠粉,做出人類曆史上第一份原始冰淇淋。
但因種種原因,並未流行開。
至於後麵的發展麼,不消多說,反正大祿朝沒有冰淇淋和雪糕!
回去的路上,師雁行美滋滋盤算著觸手可及的爆款狂潮,照例往縣衙後門走了趟。
自打端午節禮送成功之後,現在師雁行一有空就來這邊刷臉,頗有種網遊簽到的勁頭。
好機會都是挖掘出來的,多來幾趟,保不齊什麼時候就遇上了呢?
那幾個門子已經同她混熟了,如今再見,也能說笑幾句。
誰都能看出這姑娘想巴結,她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但她巴結得很有分寸,一點兒都不叫人討厭。
嘴巴甜、出手大方,還會眉眼彎彎笑眯眯喊你……
這他娘的誰頂得住?
況且她又不硬往裡麵闖,也不問不該問的,真叫人沒法子。
後門外麵還有好些擺攤賣東西的呢,那些人縣太爺都沒攆走,他們又憑什麼攆這小姑娘?
隻好由著她去。
師雁行還沒靠近,就發現今天有點不一樣:
門外的幾個攤子沒了,後門出出進進的,一派繁忙景象。
怎麼回事?
是出什麼事了嗎?
還是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
“張大哥。”師雁行瞅了個空子,悄悄挪到相熟的門子身邊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張忠正忙著呢,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差點罵人,低頭一看是她才刹住。
“姑娘哎,今兒可沒空跟你磨牙了,忙著呢。天兒熱,你也彆曬壞了,快家去吧。”
師雁行眼珠一轉,一溜煙兒跑了,結果沒一會兒工夫,就從街角提了一大壺綠豆冰飲果子雪水兒來。
“幾位大哥辛苦了,來來來,先吃碗雪水兒潤潤口。”
正熱呢,她立刻跑出來滿頭汗,兩腮通紅,有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可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張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丫頭怎麼就不知道放棄?
可忙活了這半日,他們也確實累慘了。
熱,就是一個字,熱!
明晃晃的大太陽簡直要把人曬乾,扭曲的空氣直往臉上撲,人活像站在蒸籠裡。
熱汗出了乾,乾了又出,前胸後背都是白花花的鹽粒子。
再看那銅壺,甜絲絲涼沁沁的味兒直勾勾往人鼻孔裡鑽,那涼意從裡頭滲出來,遇見外麵的熱空氣,迅速在壺壁上凝了層水珠,圓滾滾清爽爽,看著就饞人。
張忠狠狠咽了口唾沫,突然覺得本就乾渴的喉嚨跟點了把火似的,乾刺刺地疼起來。
另外幾個門子也是又熱又渴,見了這壺直如見了絕世美人,眼睛都挪不開。
張忠往四下看了看,難得有個空,一咬牙,“罷了,快喝了。”
論理兒,當值時是不許吃喝的。
可這麼熱的天,誰受得住?
師雁行聽罷,忙將順手買來的幾個大碗一溜兒擺開。
張忠伸手接壺,“罷了,你還沒個壺沉,我們自己來。”
小姑娘家家的,大日頭底下滿地跑,這是玩兒命呢。
誰都不容易,他還沒喪良心到這般田地。
師雁行確實夠熱的,黑頭發被曬得發燙,讓人懷疑會不會下一刻就燒起來。
聞言她也不推辭,順勢退到牆根兒下的陰影裡。
那雪水兒其實就是升級版的綠豆湯。
綠豆加冰糖大火熬爛了,撈去外皮,擠上幾滴薄荷汁兒,再撒一點糖桂花。
關鍵點就在於放涼後裡頭加冰,簡直就是炎炎夏日的必備佳品。
張忠等人都一口氣喝了好幾碗,頓覺五臟六腑都跟著舒坦,這才像是重新活過來。
看他們五官舒展了,師雁行這才試探著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有個門子喝美了,心情好,口風就沒那麼緊,聞言笑道:“嗨,確實是大事,今年西邊不是有幾個州府大旱麼,糧食減產,朝廷便十分看重剩下的。如今派了欽差大人四處核查各地田產……估摸著這幾日就到咱們這邊了。”
這消息瞞不了多久,且張忠也覺得師雁行會來事,口風也緊,倒不怕她四處亂講,故而沒有阻止同伴說話。
師雁行懂了。
朝廷欽差到,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大事!
若這趟弄好了,保不齊政績又添一筆;
若弄不好了,且不說加官進爵,能不能保住現有烏紗還不一定呢!
如此大事,由不得蘇北海不緊張。
但這些對師雁行而言都不要緊,太遙遠了。
此時她腦海中盤旋的隻有一個念頭:
我的機會又來了!
不就是地方政府接待麼?
這個我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