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中了!(2 / 2)

食全食美 少地瓜 14459 字 3個月前

京城多繁華多光彩,可又是這般可怕可怖,它輕而易舉地就摧毀了可能前途光明的年輕人。

然而參加的文會越多,孟暉就越不自信。

天下有才者何其之多!

這種不自信一直伴隨他到會試結束。

完了。

孟暉知道自己不會中了。

哪怕勉強戰勝了自卑,可那些刁鑽的考題卻再一次給予他全新的打擊:

當今陛下重實用,雖說題目大多脫胎於《四書五經》,可殊途同歸,問的卻都是時政要務。

想做官,可他們卻不懂政!

對孟暉這類沒什麼履曆和見識的底層舉子而言,無疑是最致命的打擊。

從秀才到舉人,猶如天塹。

而從舉人到進士,天塹尚不可及!

二月的京城寒意猶在,兼之水土不服,孟暉一出考場就病倒,在客棧昏睡三日才醒。

如他一般的考生還有許多,好些倒黴催的剛入考場就被安排到位置不佳的號房,更兼早晚寒風凜冽、驚恐交錯,竟抬出去好幾個。

二月十九卯時放榜,孟暉強撐著胡亂用了早飯,到底心存僥幸,出門去看,正遇到田頃和柴擒虎。

那二人其實對孟暉並不熟悉,畢竟縣學內數百學生,往來者甚多,哪裡記得住?

但後者常去裴遠山處請教功課,對這兩位裴先生的高徒印象頗深,便主動打招呼。

田頃和柴擒虎都愣了下,對視一眼才想起來,“啊,孟兄,真巧啊,你也來看榜麼?”

日頭漸升,看榜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許多準備榜下捉婿的人湊熱鬨,已經很有些擁擠了。

參加會試的舉子們平均年齡三十歲開外,田頃和柴擒虎兩個本就顯眼,如今又多了個同樣年輕的孟暉,就好像那黑夜裡火把,忒也刺眼,好些人便都蠢蠢欲動起來。

有那性急的,乾脆就抓住柴擒虎道:“這位老爺也是來科舉的麼,可曾婚配?我有一女,二八年華,端的溫柔嫻靜知書達理……”

柴擒虎頓覺頭皮發麻,使勁甩手,“多謝盛情,我已有心上人。”

他自恃習武之人力大無比,不曾想那男人看著虛胖,短粗的手指竟如鐵鉗一般死死卡住他的胳膊,一時竟脫不得身。

柴擒虎又不想傷人,急出滿頭大汗。

田頃放聲大笑,才要開口揶揄,卻忽覺腦後生涼,回頭一看,竟有幾個穿金戴銀的老者眼冒綠光,搓著手往這邊來。

田頃:“……”

那邊柴擒虎一咬牙,上手往“賊人”手肘的麻筋上捏了一把,對方立刻“哎呦”一聲,渾身酸軟,不自覺脫了手。

柴擒虎顧不得許多,一手抓田頃,一手拖孟暉,又叫兩家隨從幫忙斷後,拚命往路邊酒樓擠。

“閒話少敘,先逃命是正經。”

卻不料眾人原本還在觀望之中,見他們逃了,也都急了,乾脆一擁而上,抓住哪個算哪個。

“這位老爺,我家有良田千頃,良田千頃哇!”

“我家,我家乃是當地首富,足有兩個女兒,兩個!”

“呸,黃毛丫頭懂什麼叫侍奉人?我有一女,雙十年華,成熟嫵媚,豐腴細膩……”

就連孟暉身上也多了幾隻手,摸得他毛發悚立,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起來:

“我已有家室,有家室啊!”

偏還有人不死心,追著跳腳吆喝:“做妾也使得!”

酒樓的夥計們經驗豐富,熟練地跳過來,插在兩撥人之間,為柴擒虎等人爭取了寶貴的“逃跑空隙”。

待到二樓落座,發亂冠斜的三人仍心有餘悸,對視一眼後不覺大笑出聲。

一時笑畢,孟暉卻望著樓下攢動的人頭歎息起來,“京城啊,京城……”

回想起過去幾天,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見他眉宇間多有鬱色,柴擒虎便猜到怕是結果不如意,便出言安慰道:“榜單未出,孟兄也不必過分妄自菲薄。”

孟暉擺擺手,拱手道:“多謝柴兄盛情,奈何我尚有自知之明,此番隻怕猶在孫山之外。”

他吃虧就吃虧在過去幾年隻一味閉門讀書,雖後半程有裴遠山指點,到底時日尚淺,隻習得皮毛。

平時唬唬人倒也罷了,可一上考場,便原形畢露。

“啊這……”

柴擒虎撓撓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說大不了三年後再來?

可若能今年中,誰願意多熬三年呢?

倒不如不說。

大喜的日子,孟暉也不願拖著旁人一起喪氣,便笑道:“我技不如人,日後多努力也就罷了,隻可惜辜負……罷了,不說這些。倒是我看兩位紅光滿麵、雙目有神,想必是十拿九穩了吧?”

他知道這二人家世頗好,很早就在外遊曆,又拜得名師,行文銳利,才學見識遠非尋常人可比,心中既羨且妒,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寒門難出貴子,便是如此了。

他家貧,日常起居尚且難以維係,能念書便是意外之喜,又哪裡來的餘力外出遊學?去哪裡覓得傳世好書來看?

既不能遊學,又讀不得好書,何談見多識廣?

既談不上見多識廣,考場上輸給旁人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正剝桂圓的田頃聞言道:“誰知道呢?隻看聖意罷了。”

其實他還真知道。

前幾日他和柴擒虎已經拉著宋雲鷺對了一回答案,私下裡還請裴遠山的幾位至交好友偷偷看過,都說不錯。

田頃自己是火候差不多,而柴擒虎屬於臨場發揮型選手,且又願意用功,近幾年發揮神速,了解了皇帝和考官們喜好後努力靠攏,約莫也是大差不差。

宋雲鷺歡喜壞了,私下裡偷偷給兩位師弟燒香。

若果然有個雙喜臨門,或許師父眼下的困境也可解了。

“待放榜之後,孟兄可有什麼打算麼?”柴擒虎對孟暉印象不錯,有意幫一幫。

觀孟暉此人,眸正神請,非那等肆意放蕩之輩,給銀子怕是不會要的。

若要去什麼地方遊學,他倒是可以幫忙介紹人帶路,或是找了朋友家與他借宿,也好護得周全。

孟暉就說想先留在京城看看。

他缺的就是見識和格局,若回瀝州,也不過重蹈覆轍,沿著過去幾年的老路走一回,恐不會有太大進步。而若要外頭遊學去,隻靠舉人的一月二兩多銀米可撐不下來。

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家中尚有高堂,下有妻兒,留下她們卻如何過活?

倒不如就在京城賃一間小小房舍,省吃儉用,或去誰家做個先生貼補,多多汲取時局動向。

若是東家厚道,沒準兒還能省出些來寄回家去呢。

孟暉打聽過了,京城單獨的院子他自然租不起,可好多人也如他一般囊中羞澀,隻賃一間屋子,倒也能夠了。

柴擒虎沉吟片刻,“倒也好。”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京城之中有幾處隔三差五便有文會,各地舉子乃至進士們都在那裡高談闊論切磋才華……”

說著,他就向酒樓要了紙筆,將那幾個文會場所和舉辦日期一一寫下,交給孟暉。

孟暉雙手接過,感激不儘。

大家正相談正歡,忽聽外麵一聲鑼響,不知誰大聲喊起來:

“放榜了放榜了!”

正說話的眾人也顧不上交談了,都跟著緊張起來。

柴擒虎也沒了方才鎮定自若的模樣,桌子下的右腳尖噠噠噠點著地,顯然焦躁萬分。

他想做官!

而若要做官,先要過會試!

會試榜單其實已經排名,雖說後麵殿試可能有所出入,但大差不差。

柴擒虎正跟田頃深呼吸時,就聽下麵已經開始報喜了:

“恭喜某省某府某老爺高中會員!”

比報喜人跑得更快的,是想招女婿的。

從高空俯瞰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條蜿蜒流動的人龍。

師兄弟倆本能掐住對方的手。

都能感覺到彼此掌心冰涼滑膩的汗。

頭名會員他們不熟,但是見過,今年三十九,也算當考之年。

後麵一個個人名念過去,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連帶著店裡的夥計都跟著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一聲“……柴擒虎柴老爺高中!”

柴擒虎還在念佛,就覺得田頃抓著自己的手一緊,他驟然回神。

“誰中了?!”

剛才誰在喊什麼來著?

好像名字有點耳熟!

孟暉吞了口唾沫,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好像是柴兄你。”

這個排序,哪怕後麵略有浮動,二甲也是鐵板釘釘了!

多年輕啊!

田頃一張臉漲得血紅,嗖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挺著已經不大明顯的肚子衝到窗邊,雙手扒著窗框朝下大喊,“哎,哎!這兒呢,這兒呢!”

下頭報喜人正滿大街打聽住址呢,聽見這一聲忙仰頭確認,又念了一遍籍貫和出生年月,“柴擒虎柴老爺?”

柴擒虎這回聽清了。

娘咧!

真耳熟!

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