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差矣。”秦昭道,“博戲最早是由皇家興起,而後才傳到民間。哪怕到了現在,京中的王公貴族依舊以博戲為樂,難道季公子想說他們全都是非不分?”
“你——”
“秦先生,你們終於來啦!”一聲呼喊適時打斷了季知非的話。不遠處,顧衡快步走來,對秦昭道,“等你們好久了,彆站在院子裡吹風,快與我進來。”
顧衡來得恰是時候,被這麼一打斷,季知非也不好再糾纏下去。
而且,顧衡這一聲呼喊中氣十足,在廊下與友人閒聊的顧長洲也終於注意到秦昭到來,連忙找了個由頭告辭,迎上前來。
“秦先生來了。”顧長洲道,“先生身體欠佳,快屋裡坐吧。”
季知非神情又是一沉。
顧家這次宴席受邀的人多,索性便在庭院中露天設宴,主屋裡隻設了一張桌案,作為主賓席。
就連季家,都沒資格坐上那張主賓席。
那姓秦的憑什麼?
季知非眼神陰沉不定,卻不敢在顧老爺麵前造次,隻能眼睜睜看著秦昭被顧老爺親自領進主屋。
主屋裡,已經坐了幾個人。
除了顧夫人之外,還有江陵知府與他的夫人。
兩位夫人在一旁相談甚歡,倒是知府一看見秦昭進來,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
秦昭似乎毫無察覺,朝知府行了一禮:“見過知府大人。”
知府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行了嶽兄,還置氣呢。”顧長洲忙打圓場,“今日是家宴,沒什麼知府老爺的,大家都坐下吧。”
秦昭牽著景黎坐下。
顧長洲找了個由頭將知府大人的注意力轉移開,景黎抓住機會,小聲問坐在他身邊的顧衡:“知府大人這是怎麼了?”
“秦先生前幾天不是去擊鼓鳴冤嗎,知府大人又派人去徹查了拋屍現場和靜安書肆,結果啊,還真的發現了些疑點。”顧衡跟著小聲回答,“找到了疑點,卻抓不到犯人,聽說衙門已經連著好幾日沒休息過了,知府大人頭發都掉了不知道多少!”
景黎眨了眨眼:“這不是他應該做的嗎?”
“話是這麼說。”顧衡朝那邊看了眼,悻悻道,“知府大人自詡從未斷過冤假錯案,這次要不是秦先生出麵,他還真冤枉了一個好人,這兩天正彆扭著呢。”
“……人到中年嘛,好麵子。”
話音剛落,被秦昭越過景黎敲了下腦袋:“謹言慎行。”
顧衡瞬間慫了,連忙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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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晚宴賓主儘歡。
美味的晚宴沒一會兒就讓景黎將先前發生的那點不愉快拋在腦後,甚至因為發現他太愛吃其中一道白桃軟糕,散席前顧夫人還特意吩咐後廚多做了一份讓他帶走。
景黎揉著吃得鼓鼓的肚子,拎著打包好的白桃軟糕,獨自走出顧府。
顧府派給他們的馬車就等在門口。
如今已經散席有一段時間,顧府門前的街道上沒什麼人,各家府邸的馬車都已經折返,隻剩下零星幾輛還等在門口。
不遠處,季府的馬車也還停在那裡。
景黎朝那邊看了一眼,有些納悶。
季知非也還沒走嗎?
“秦夫人,當心。”顧府家丁將景黎扶上馬車,問,“秦先生還沒出來嗎?”
景黎道:“他說要和顧老爺商量點事情,再等一會兒吧。”
秦昭能和顧老爺商量的,多半就是以後繼續教導顧衡的問題。
關於這件事,景黎和秦昭私下商議過。
按照他的想法,顧衡這次考過縣試,秦昭是功不可沒,該是時候找雇主提一提價了。
畢竟,自從顧衡考過縣試之後,這幾天有不少學子來登門,想拜秦昭為師。
身價非往日可比呀。
不過嘛……今天聊這件事是不是不太合適?
景黎心裡覺得不安。
今天是顧府辦喜事,顧家老爺這一晚上心情顯然不錯,秦昭在這個節骨眼提起這些事,未免有些掃興的嫌疑。
顧老爺不會不高興吧?
景黎掀開車簾,朝燈火通明的顧府裡望了一眼,戰戰兢兢地想。
顧府派給他們的馬車比尋常見到的精致許多,裡頭鋪著一層厚厚的絨毯,還燒著暖爐,溫暖又舒適。
景黎揉了揉眼睛,沒一會兒就窩在馬車角落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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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的賓客已經散得差不多,季知非卻被領著往府邸深處走去。
“這個方向是顧老爺的書房吧。”季知非問,“顧老爺找我什麼事?”
家丁回答:“小的不知。”
季知非“嘖”了一聲。
他一炷香前就和父親準備告辭離開,沒想到對方卻沒讓他們走,反倒讓他們在前院等候了許久。
這會兒還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想帶他去哪兒。
莫不是顧老爺也想替那位秦先生出頭?
季知非這個念頭隻在心裡想了一瞬,便將其拋之腦後。
怎麼可能。
顧衡對秦昭有感激之情是情有可原,但顧長洲是什麼人,那人把持著江陵織造紡,又是皇商,在整個江陵府連知府都不敢拿他怎麼樣。
這種人,會為了一個窮酸書生出頭?
怎麼想都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顧老爺為何要單獨見他?
季知非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他也沒機會再多想,因為家丁已經停下腳步。
家丁敲了敲書房的門,道:“老爺,季公子帶來了。”
門內傳來回音:“進來吧。”
家丁推開房門,卻立刻低頭側身讓開,甚至不敢往裡看一眼。
季知非心底疑慮更深,抬步踏進去。
書房布置極簡,分內外兩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外室卻空無一人。
季知非繞過帷幔,先是看見了正對房門方向,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架。而後,才是坐在桌案後的男人。
秦昭將正在翻看的書籍翻過一頁,他的身旁,顧長洲親手給他斟了杯茶。
季知非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動作中蘊含的深意,隻是直覺一般從心底泛起寒意。
秦昭端起手邊的茶盞,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才抬起頭:“季公子,是我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