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本來就不是她的親娘,她的女兒如果來了,自己又處在何地。
她絕食又鬨了許久,劉姨妥協了,簡大人的官做的越來越大,後來她聽劉姨說她讓簡大人派人回去打探那妹妹的情況,但簡大人又被調任。
她當時特彆高興,因為隻有她不在,劉姨才不會惦記家裡那位。她現在是簡家大小姐,母親出自翁家,姨母是侯夫人,走到哪裡都是首屈一指。
但午夜夢回時,她又想起生母,那個善良到幾乎軟弱的女人,許多人在撕她的衣服,瞬間她被嚇醒了。
後來,劉姨生了三個兒子,就更沒功夫了,難得抽出功夫來讓人去江陵,卻聽說她已經出嫁了。雖然不至於十裡紅妝,但也嫁到殷實人家,是府城的商戶。
劉姨還笑:“吳大哥真是一位好人,有她照應,淑君想必不錯。”
簡夫人本人很有生意頭腦,也會做買賣,經營有道,似乎她把所有本該給那個女孩的愛給了她。
她的嫁妝到出嫁時有一百八十台之多,簡夫人說她的女兒小門小戶的,給多了嫁妝反而還不是好事。
後來,她嫁了如意郎君,又有了可愛的兒子,生活非常優渥。當初知道這件事情的外祖母早就歸西,姨母侯夫人每年有劉姨送去的錢,即便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這一切的風平浪靜,都一直到她去江陵的日子。
那裡是劉姨的老家,她忍不住打探那個已經嫁到商戶人家為婦的人,看了這位吳少奶奶,瑟瑟縮縮的,一臉市儈模樣,幾乎不足為慮。
可隨著她打探清楚,方才知道定二奶奶才是陸淑君,幾乎是個破落戶了,不足為慮。
沒想到僅僅一年她就變成了秀才夫人,張夫人就心慌了,她很清楚劉姨對她的好,很大程度是在彌補自己的女兒。
劉姨如果看到她了,就會光明正大的認下女兒,現在的劉姨不需要翁家的身份了,翁家外祖父不在人世,幾個舅舅反而依靠簡家。
劉姨現在早已不是如履薄冰的翁氏,而且簡夫人了。
她千算萬算,終究還是讓她來了京城。
若陸淑君是個貪財的,興許還能減輕簡夫人的負罪感,但她什麼都不要,這樣隻會讓簡夫人更加愧疚。
可是她們母女相認,那她不就成了笑話嗎?
她母親善行,卻無法言明,反而還不能說,否則所有人都想一個女人被流民弄死了,衣衫不整…
簡夫人不怕戳穿她不是翁家女的身份,因為她手握九省生意,丈夫是戶部尚書,翁家算不得什麼了。
一百八十台的嫁妝算什麼,簡夫人能給一千台還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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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這日正好是冬至,冬至在北方吃餃子,女人們都圍在一起包餃子。
廚下準備了三種餡兒,韭菜雞蛋、三鮮、芹菜豬肉。
蜜娘學著她娘的手法,捏了個胖嘟嘟的餃子。
“喏,娘看我捏的如何?”
“不錯。”
她們在江陵其實也不怎麼吃餃子,江陵人愛吃糯糯的食物,像她們以前過冬至就是吃湯圓,江陵的湯圓多是小湯圓,用澄江粉做的,裡邊沒餡,用米酒蛋花一起煮特彆好吃。
現在在京都,當然要入鄉隨俗。
周氏笑道:“那邊府裡的四姑娘我仿佛聽說要嫁個世子呢。”
“是南平伯世子吧,那可不太好,也不知那府上怎麼想的。我聽說那位世子流連花叢,家裡的妾多的都裝不下了,饒是如此在外那也是沒個正形,這可不是什麼良配。”定二奶奶交際比周氏多些,當然也更了解。
周氏默然,她算是嫁到好人家了,婆婆是她姑母,丈夫是表弟,又出息又上進,雖然沒有侯府那麼高的門第,日子過的可就舒心多了。
女人過日子可不是看男人權勢富貴,更重要的是是不是知冷知熱。
有個體貼的丈夫比什麼都強。
蜜娘感歎也難怪那三姑娘為自己搏一把的,權貴結親隻看利益,男人有沒有爵位,人行事如何,不看所謂的眠花宿柳,反而覺得是美事。
隻有女人們知道其中不同之處。
轉念,蜜娘又想到自己,方惟彥敢不敢亂來?
但她和方惟彥實在是不熟,甚至因為定了親,反而要避諱些,方才突顯大家閨秀的矜持。
正想著,沒曾想方惟彥就來了,他是送冬至餃子粥米過來的。
定二奶奶讓他坐下,忙道:“我們老爺去衙門了,好孩子,這麼冷的天,難為你來。”
“我母親說您家也是南方人,怕是不大吃的慣京裡的餃子,特地準備了一些我們府上常備的,您若吃著好,我下回再送來。”
他提親時是媒人來的現在過來隻覺得這宅子雖然不大,但是勝在整潔精巧。
方惟彥目不斜視的跟定二奶奶說話,這讓做丈母娘的很有好感。
那種太粘糊,舉止太輕浮的,看到女兒美色就眼珠子快掉地上的人,定二奶奶才不會喜歡。
蜜娘則是根本不知道他要來,故而在家打扮的非常家常,頭發不過梳了個墜馬髻,她還嫌簪子太重,用木釵插的。
衣裳則是半舊不新的鵝黃色夾襖,什麼裝飾都沒有。
她向來都是以最完美的麵貌見外人,今日卻是這樣,不禁有些羞赧。
在定二奶奶說讓方惟彥教她學八股的時候,她還磨磨蹭蹭,完全沒有平日的淡定。
再看方惟彥隻覺得他整個人仿佛被打磨好的上好玉石一般,溫潤有力。
“近來在做什麼?”方惟彥含笑問她。
他當然看到蜜娘這幅不施脂粉的模樣,她皮膚若平日吃的奶豆腐一樣,眼睛如水葡萄一樣,這還是個小姑娘呢!
蜜娘聽到他問她在做什麼,有些不好意思道:“近來在家看著閒書打發日子罷了。”天一冷,她就沒力氣做針線了。
好在身邊四個大丫頭針線活都不錯。
方惟彥沒有不知道眼色的繼續問,反而笑了笑:“我聽十一哥說你想學八股,可是這要想學好作文章就得先看,我開了一張書單,到時候讓人送來,你循序漸進的看,大抵不出半年就摸到竅門。”
難怪阮十一前幾天在問她近來看什麼書,原來是告訴方惟彥的。
她不禁頷首:“我知道了。”
定親之後都不能出門了,蜜娘沒有以前那麼願意學了,之前她還不喜歡應酬,現在能出門透氣非常高興了。
看蜜娘那種欲語還休又悶悶不樂樣子,方惟彥心道,這還是個小姑娘呢!他前世獨相十年,閱人無數,蜜娘這點小心思他一覽無遺。
姑娘家一個人看八股確實枯燥了些。
方惟彥就笑:“前兒在雅晴那裡看到一串風鈴,用絹花做的跟真花似的紫丁香,上邊用紫丁香的汁液熏香,風吹起來,如春日一般。我讓他們拿來送給你玩兒。”
啊?把方雅晴的東西拿來給她,蜜娘搖頭:“這樣不好,這不是奪人所好啊,君子不能奪人所好。”
“無事。”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蜜娘就笑著點頭,方惟彥也是煞費苦心,她家裡那位小姑姑大歸,她素來最親近世子夫妻,和他娘關係不好,若是到時候阮姑娘和她小姑姑碰到一起,小姑姑那嘴跟刀子似的,她被說了什麼就不好了。
人家本來能成為太後的,他縱使不能給她那樣的地位,但也不能讓她受委屈。
所以他準備說小姑姑的事情的時候,隻聽蜜娘軟聲道:“你送了這個給我,那我要拿什麼還你呢?”
啊?方惟彥雖然辦大事小事從來得心應手,年少及第就被座師稱為王佐之才,但是在男女關係上正派的心驚。
前世的妻子謹守女德,一雙小腳足不出戶,每日就是在床上盤腿而坐,極少下床,說為了開枝散葉,一口氣把身邊的四個陪嫁丫頭全部要送給他,還排好時辰。
他本就不好聲色犬馬,故而更是再也不去內宅了。
後來,小弟方惟鈞精神錯亂,經常喊有鬼,董氏在內宅也是最信鬼神,偷偷喝了不少符水,最後不到半年就病死了。
母親想把金表妹嫁過來,他已經徹底怕了,董氏在的時候的陪嫁丫鬟全都遣散了,弟弟惟鈞早死,還沒來得及成婚,他身邊有個丫頭倒是頗有心機的沒喝避子藥,有了身孕,待她分娩後他就過繼了來。
以至於他根本不懂怎麼和姑娘家相處,一見蜜娘如此軟語溫存,而不是那種把他當色中惡魔的樣子,他這樣老成的人都難得臉上露出一絲倜儻來。
“我又何必買櫝還珠。”
意思是你的東西再好也比不上你本人好。
蜜娘嘴角一翹,看你裝什麼老成持重,我就要你談情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