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越發熱了,我家裡還有倆個混世魔王,這就回去了。您也要多保重身子,平日若是沒事,也來我們府上,大家一伴說說話也是好的。蜜娘總說想您,我近來也學著做菜,您不嫌棄就來我們家裡玩。”定二奶奶拉著李夫人的手,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好了。
一天天的真的是糟心,兒大不由娘啊。
定二奶奶自己也有倆個兒子,若有一個跟李冠這樣的,她都受不住。
李夫人笑道:“好,今天還多謝你們過來看我。”
隨即,蜜娘隨著定二奶奶出去,正欲上馬車時,忽然見到方惟彥跑過來了,他這個人原本一向風度翩翩,郎豔獨絕之人,居然滿頭大汗。
“本來打算在這裡行卷後,就去你們府上送琵琶給你,但是知道你在這裡,就在這兒等著了。”
蜜娘看了他小廝拿著的一把琵琶,又看著滿頭大汗的他,內心一股暖流滑過,她拿出帕子遞給他:“這麼毒的太陽,你怎麼就不知道去馬車上避一避。”
方惟彥笑道:“我怕沒看到你,再者我今日還要趕去龍岩寺,就在此處等也是好的。”
“傻子。”
這話說的很是溫柔,方惟彥都愣住了。
她見他不擦汗,又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這樣熱的天,你這豆大的汗珠,仔細迷了眼睛。”
方惟彥接過她的帕子,不忍用它擦汗,隻是道:“好,既然送到你手上了,我也放了心,此去龍岩寺一彆數日,你要好好保重。”
蜜娘沒想到他是去龍岩寺讀書,又看他隻拿著帕子不搽,最終還是忍不住從他手裡奪回帕子,替他細細的把汗都揩去。
定二奶奶咳嗽了一聲,她雖然站在不遠處,不欲打擾,但女兒的動作出格了,不符合閨中女兒的矜持,雖說定了親,但畢竟沒過門。
蜜娘聽到她娘咳嗽,連忙放下手,有些訕訕的回頭對她娘一笑,又對方惟彥道:“我先祝提前祝你金榜題名,獨占鼇頭,但是也要留心自己的身子,龍岩寺冬日十分苦寒,非一般人能夠受的住的。”
不知怎地,方惟彥聽了這些話,覺得方才站在那裡等她,又悶又熱就跟隨風飄散一樣,仿佛清風拂過。
他“嗯”了一聲,不再言語,因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蜜娘笑:“不要‘嗯’,要真的記到心裡去。我要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方惟彥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卻見她親自抱著琵琶,走了幾步,又轉頭對他一笑:“快去吧,一路順風。”
方惟彥方重重點頭:“好。”
一直等阮家的馬車走了,常壽才催方惟彥:“四爺,快些走吧,再不走怕是天黑都到不了了。”
“知道了。”方惟彥這才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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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到家後,就迫不及待的試了試這柄新琵琶,她彈了一曲西江月,下人們都聽的如癡如醉,白芷笑道:“小姐,奴婢聽了這曲子,總覺得莫名的令人覺得歡喜。”
“這就是樂曲的精髓之所在了,能讓人心曠神怡。”
春桃偷偷捂嘴笑道:“那就是說小姐現在心情很好咯。”
夏蓮也飛眼過來:“那還用說,咱們姑爺這麼好,為了送一把琵琶,人都快烤焦了,這樣的良人可是打著燈籠都難尋的。”
“你們幾個小丫頭真是貧嘴貧舌的。”蜜娘冷哼一聲。
“害羞咯,咱們快些給小姐上點心來。”
幾個小丫頭嘻嘻哈哈的躲出去。
她們都是日後跟著蜜娘要陪嫁出去的,蜜娘待她們一貫都不錯,同時也是真心關心她們,不會總自矜小姐身份。
但要她們做到絕對忠心,蜜娘也不指望。
天下之人誰無私心,連她爹,如果讓他老人家在她和弟弟中間選,肯定是選弟弟。故而,用一切嚴苛手段,什麼恩威並施,什麼打板子這些手段來威赫他們都是不可取的。
這天下良禽擇木而棲,你若好了,願意為你做事,供你差使的人,不勝煩幾,你若不好了,你平日為人就是再好,對人就是再不錯,也會被人拋棄。
當然,也不能毫無手段,否則人人都覺得你可欺。
蜜娘一般會提醒幾次,若是一直做不好或者偷摸拐拿觸及底線,那就悄默聲的賣出去,也不會驚動彆人,但知道的人,必定會非常警醒。
國公府很快又辦了一場婚事,阮四姑娘就要嫁給賀廷蘭了,這次蜜娘就沒去了,她近來迷上那種毛茸茸的繡法,正做的起勁呢,尤其是她在繡一幅白狐狸在紅梅樹下玩耍的場景,根本哪兒也不想去。
定二奶奶也隨她去了,三日回門定二奶奶有些不舒坦,想讓阮嘉定去,阮嘉定卻不去。
她倒是奇了:“你怎麼不去了?”
阮嘉定覷了蜜娘一眼,蜜娘知機離開,方才聽阮嘉定道:“這位賀世子之前向我提過親,我沒有同意,我再過去,這不是很尷尬嗎?”
定二奶奶沒料到還有這一遭,她皺眉:“你怎麼之前沒跟我說過。”
“後來不是和東安侯府定了親嗎?我知道這南平伯府和東安侯府是姻親,我說出來做什麼,這樣不是兩下尷尬嗎?”阮嘉定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兒子還小,女婿半子也。
方惟彥的才學實在是很好,人品更是貴重,二話不說花幾千兩,隻為救一個未婚妻,還不是身份高貴之人,足以看出他的人品非常好。
這個時候阮嘉定就更不能對妻女說這些,反正賀廷蘭最後也定了國公府的四丫頭,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不提起反而更好。
定二奶奶方才知曉有這個淵源,倒也明白了:“既如此,你不去就推脫有事就成,隻這事兒彆讓蜜娘知道。她對女婿很是上心,若是因為這件事膈應也不好了,還不如當成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和南平伯府也好相處。”
到底南平伯府是東安侯府姻親,南平伯夫人是東安侯的親妹妹,兩家總有往來,本來現在各自嫁娶兩不相乾。若是多嘴說了,反而帶出點痕跡來,就不好了。
夫妻二人故而都瞞著蜜娘,蜜娘也不知道賀廷蘭的心思。
十一哥每日學到深更半夜,周氏還要端飯送茶,跟著發愁,讓蜜娘看的也是膽戰心驚,這科舉說的是累考生,殊不知身邊的人也跟著累。
周氏還悄悄同蜜娘道:“你哥哥其實學的很躁,一直說他讀不進去,還不如跟著定二叔身邊做事,日後等定二叔往上升,他也水漲船高,日後去國子監讀書再等候補也不是不成。”
這話蜜娘也聽阮嘉定提起過,阮十一今年雖然才二十幾歲,但是誌不在科舉,難得沉下心來,做學問的人一定要沉得下心來,就如方惟彥這樣能去寺裡忍受清苦,靜下心來讀書。
但當著周氏的麵,蜜娘勸道:“不管成不成的,既然已經有了順天府籍,就在京裡考,萬一中了呢。俗話說有時候三分看人,七分看命。”
“妹妹安慰的是。”周氏看著丈夫這樣,也實在是覺得受苦。
但科舉也實在是太難了。
她羨慕的看著蜜娘:“我聽說方家姑爺學問極好,就是你十一哥看了也是讚不絕口,妹妹興許明年嫁過去就不必似我這樣跟乾鍋燒油似的熬著了。我現下既是日日為你十一哥擔心,又想著在老家的你那小侄兒,就盼著哪一天塵埃落定,我這心才落到實處。”
蜜娘情知讀書這種事情也是無人能幫忙的,這都要靠各人的悟性和刻苦程度罷了。
前世方惟彥能進翰林院,就是二甲出身,甚至非常年輕,這是彆人一輩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也是蜜娘同意的原因。
科舉實在是太難了,能出頭者寥寥無幾,饒是阮嘉定都三十歲了才中進士。
另外一邊李夫人為了讓兒子專心在科舉上,便同李冠講起了條件:“關丫頭在我這裡,我隻把她當女兒養著,絕不會虧待她。等你考完,我再讓她開臉,你媳婦兒是個賢惠的,隻是這女人哪個沒有醋意,到時候內宅不寧,豈非是好事。你若天天在後宅斷案,又如何能做好學問呢?”
李冠一聽母親鬆口,立馬就高興起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曉吳氏雖然大度,但女人嘛,有幾個是真佛。
“兒子多謝母親成全。”
李夫人把臉一板:“那你近來可不能和她從往過甚,否則,彆人怎麼看她呢!”
李冠又笑道:“兒子省得。”
就像李夫人知道關蕙卿進門之後,後院絕對不會平靜,但若是由她來處理關蕙卿,兒子恨的絕對是她,既這樣還不如交給吳氏,吳氏若是個賢惠的,妻妾相安,若吳氏並不賢惠,她也自然有手段,她這個做婆婆的穩坐釣魚台就成,何必親自下場呢。
所以說定二奶奶的話還是有道理,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是吳氏接進來的,就讓她處理就好了。
至於吳氏處理的不好,她再敲打一二。
當然,吳氏也頗知道分寸,她很清楚妻妾相爭隻是內宅之事,但是萬一影響到李冠的前程,那她就是自尋死路了。
她的知情識趣,這令李夫人更加滿意了。
著急的唯獨隻有關蕙卿一個人,但是有李夫人派孫姨娘看著,孫姨娘是個機靈人,拿大餅哄著她,讓關蕙卿終於沉寂下來,以待來日。
李冠也悄悄同關蕙卿見了一麵,他承諾:“夫人答應我了,等我明年中了進士,就好好替我們操辦。”
“這是真的嗎?”關蕙卿喜道。
李冠點頭:“這是真的,你和我情分不同,我必定不會苛待你。至於你的外甥女,將來替她尋一門親事,你就放心吧。”
關蕙卿甚至喜極而泣:“好,那冠郎你要好好的考,這樣才有咱們的將來。”
雖說關蕙卿並非聰明人,但是她和李冠相處的時日實在是太長了,她們認識的時間甚至是吳氏的好幾倍,再者二人有了肌膚之親,已經最火熱之時被分開,愈發想念對方。
李冠擁她入懷:“你知道的,我一向隻想娶你,隻是吳氏一向沒有大錯,也是賢惠端方之人,你放心。”
即便關蕙卿對吳氏沒什麼感覺,但現在她也察覺到有些東西悄悄變了,以前李冠會顧忌她,現在可以在她的麵前說吳氏的好話。
人的變化也許就在一瞬間,她經曆過絕望,她認為改變命運的唯一辦法就是牢牢抓住李冠,大概在彆的方麵她缺一根弦,但是在李冠身上用的功夫,她比彆人深。
在她不在李冠身邊的那幾年,李冠已經和另一個女人生兒育女,肌膚相親同床共枕,而且那個人比她身份更高,家世更強,甚至處事還頗得李冠看重。
關蕙卿瞬間柔順一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冠郎,你放心,我會一直在此等著你的,不管多久我都等著。”
……
京都的冬日來的很快,從夏天似乎都不經過冬天,雪便若飛絮般下下來了,方惟彥正在龍岩寺奮筆疾書,似乎如修道之人偶得天機,故而天地萬物都不在話下。
常壽和福全提著食盒進來,也不敢打攪,生怕這樣一打攪,就把他的思路打斷了。
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方惟彥才停筆,見小廝們立在此處,笑道:“擺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