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直白的說:“金淑琴死了也沒關係,反正和我們無關。”
方惟彥站起身道:“舅母,俗話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本來徐表弟和金表妹這樣已經是錯了,若一錯再錯,豈不是有損人和。”
他當然也知道徐舅母不在意什麼陰私報應,故而又道:“舅母,這婚怎麼著也要退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怎麼再肯將妹妹嫁過來,雅晴是我的妹妹我了解,她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因了此事,都不肯出來見人,我們派六七個人看著,就怕她尋了短見。”
“舅母,您若堅持再結親,傷害的人就是金家和方家,這又是何苦呢?”
徐舅母抿唇,似乎是發現了方惟彥嘴裡的破綻,立馬反駁:“既然雅晴為這事兒煩惱,那我把金家打發的遠遠的,不就成了嗎?這樣她嫁過來也沒了後顧之憂。”
商人圖利,徐舅母可太清楚方雅晴和金淑琴二人的價值了,她越看方惟彥重視方雅晴,就越不肯撒手。
蜜娘眼見情況膠著起來,知道方惟彥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立刻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舅母,我敬您是長輩,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但是您這樣不是欺人太甚嗎?金家孤兒寡母被你兒子強了,你兒子一個有婚約的人,卻管不住自個兒,現在還承諾以後,舅母,我們當然相信您信守承諾,可兒大不由娘啊。”
眾人恍然,徐氏心道的確如此,不是徐舅母的承諾奏不奏效,而是兒子大了,她也管不了了。
徐舅母見徐氏這兒媳婦幾次三番上前說話,嗬斥一聲:“這事兒和你無關,既然你知道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就不該再在這裡吵。你若有閒工夫,還是先關心一下你自己的肚子,進門幾個月了,也沒什麼動靜。若你身子有問題,舅母自然會替你請名醫來。”
她還不至於怕個小輩兒。
若是一般人被長輩這麼說,恐怕早就退下了,甚至羞愧難當,蜜娘卻非一般人,她冷笑:“有誌不在年高,是不是我說中了,您就這般呢?”
徐舅母也是分毫不讓:“我和你婆婆姑嫂相得多年,日後我們倆家成仇,就是因為你今日。”
一般女子最怕沒娘家可以回,徐氏顯然也是一個很重視娘家的人,徐舅母非常會轉移重點,比如明明是因為方雅晴的事情蜜娘才說話,她馬上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身上。
蜜娘指著徐經道:“您這樣是非不分,難怪養出這樣的兒子來的,哼,他們怕您,我不怕。好聲好氣跟您說話,您偏偏胡攪蠻纏。今天之所以鬨到這樣,還是因為他,他若不強彆人,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嗎?”
“你……你好大的膽子。”徐舅母氣到快暈倒。
徐經也站起來喊著徐舅母:“娘,娘,您沒事吧?”
他也和他娘一樣,指著蜜娘道:“你敢把我娘氣倒。”
“我哪裡敢啊,你們家顛倒黑白就算了,還給我捏造罪名,好啦,現在既然這樣,那就雞飛蛋打,隻要我走出這門子,你強彆人家閨女的事情馬上傳的滿城風雨,誰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人好過。你們就等著吧……”
她之前還是一幅爭辯的狀態,現在立馬準備翻臉。
方惟彥立馬表示支持:“蜜娘,我們這麼有誠意,舅母都這樣執拗,那就彆怪我們了。”
有夫君支持自己的感覺太好了,蜜娘真的覺得方惟彥這是什麼神仙啊,人太好了。其實她出來發難,也都是因為方惟彥被徐舅母胡攪蠻纏了,徐氏又一直很怕得罪娘家嫂子,蜜娘才站出來,到最後,隻有方惟彥幫她。
這才是真正的夫妻。
不會權衡利弊,隻會心疼對方。
她們準備拂袖而去時,徐氏內心很是糾結,但見兒子媳婦準備走,她隻好跟在後麵走,此時卻見方才要暈倒的徐舅母立馬就正常了。
她歎了口氣,“我無事,妹妹既然來了,咱們就好生商量著怎麼辦吧。”
見她服軟,蜜娘心裡冷哼道,方才這麼說不就好了,非要大家撕破臉,才來這一招。
徐氏見她嫂子態度軟化,於是道:“我們的意思是這淑琴的肚子不能等了,中秋過完,我們倆家就以經兒命格對雅晴不好為由,這樁婚事就罷了吧。”
“命格影響雅晴?”徐舅母尖聲道,“妹妹,這可是你要退親的,你可不能把錯處全部推到我兒子身上吧?”
徐氏簡直被徐舅母的無恥震驚到了,她自詡也並非什麼正人君子,但是徐舅母也太會顛倒是非黑白了,她都被氣笑了:“嫂子,是經兒和金淑琴私通還有了孩子,我們這才想取消婚約的,否則我哪裡用的著無辜退親。”
徐舅母言辭振振:“所以我說把金淑琴打發走,再娶你們家雅晴進門,這不挺好的嗎?”
方惟彥聽著這無恥的言論,簡直是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觀,他忍不住道:“舅母,徐家好歹現在也是詩書傳家,俗話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好了,惟彥,你彆和我掉書袋,你就說你妹妹日後還能嫁一家像我這樣承諾你,四十無子才納妾的嗎?”徐舅母突然戰鬥力爆棚。
這顯然是個陷阱,本來徐家這種話也隻是說說而已,方惟彥正想怎麼反駁,因為他實在是不擅長和蠻不講理的婦人吵架,顯然蜜娘非常擅長。
她還覺得今天遇到對手了,故而笑道:“是不能納妾,通房丫頭,亂個倫理那也不在話下,滿屋子通房丫頭,隻要不抬成妾侍,暖床的不知道凡幾。”
方惟彥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的,她娘怕得罪娘家嫂子,他雖然能出來幫襯幾句,但實在是不擅長這樣和婦人吵架,還好有她。
徐舅母當然也不可能承諾兒子成和尚了。
氣氛又凝滯了。
蜜娘笑道:“舅母,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您就彆還想糊弄過去,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雅晴好歹也是侯門千金。咱們快刀斬亂麻了了這事兒了,大家都心安,日後各自婚嫁,互不乾擾,我們太太還認您做嫂嫂,並不影響什麼乾係。可若是您非要殘害金家表妹,又非要娶我們雅晴進門,那我們也不會善罷甘休。這世上的事兒啊,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您又何必鬨的這麼僵呢。”
徐氏倒是很讚同兒媳婦的說話:“是啊,嫂子,今天我們上門來就是想好好商量這件事情的,我們商量完了,你們也好娶妻,總不能好好的孩子成了私孩子吧。”
蜜娘同時看向徐經到:“徐表弟,你是個男兒家,總不能讓你娘替你一直在這裡狡辯吧,是個男人就對人家姑娘負起責任來?否則日後你走出去,誰看的起你,你小心人家笑你是孬種。”
本來看到他娘和方家那牙尖嘴利的婆娘爭吵,他就氣不過,真是白瞎了她那容顏,其實內裡就是個潑婦。
這樣的人家不結親也罷,他頭腦一發熱,立馬道:“這門親事不結就不結了。你們家一屋子男盜女娼,我還不想結呢。”
徐舅母聽了這話差點暈倒。
她打了徐經一巴掌:“你在說什麼?”
方才她隻是罵徐氏那出頭的兒媳婦,徐氏也沒怎麼說話,現在兒子這話一出,絕對是得罪小姑子了。
果然徐氏撫掌,“好,我早就聽雅晴說你每次去侯府都和丁姨娘生的那幾個親近,和你嫡親的表兄弟倒是不親近,現在你可終於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徐舅母上前致歉:“妹妹,我這兒子有口無心……”
“嫂子,這事兒就算了吧。你看我都沒去找大姐,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我也不管你家娶不娶淑琴,反正我的雅晴是不能嫁過來了。”徐氏這一次說的很肯定。
她頭一次覺得嫂子這樣的能言善辯,這樣的顛倒黑白,雅晴嫁到這樣的人家真的幸福嗎?明明是徐經不對,到最後,說一句四十無子方納妾,好像對女兒多好。
徐舅母又問了一遍:“那真的不成了嗎?”
徐氏點頭。
“好,就這樣吧,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個兒靜一靜。”
徐氏正準備走,方惟彥也覺得差不多了,卻見蜜娘笑道:“來,今日事今日畢,若是下次再來,我們可不想再費口舌了,簽了這個解除婚約的書吧。還有印泥我都準備好了,徐表弟,按個手印,簽上你的名兒,我們這就去順天府辦妥。”
“你——”徐舅母沒想到這姑娘真的成精了。
方惟彥悄悄問:“何時準備的啊?”
“早就準備好了,要是今日不簽,過幾日你們再來,你這舅母可不認賬了。”蜜娘對付這種人可算是經驗豐富了。
方惟彥親自監督徐經簽上名字,按上手印,這才舒了一口氣。
真正解除了婚約後,徐舅母又把丈夫徐中懋叫來,倆家一起把當初的媒人請來,並約定中秋後退聘禮。
徐中懋倒是說:“這聘禮就當我們送給雅晴日後添妝的吧。”
“彆了哥哥,退回聘禮,咱們才算是真的退了親。”鬨成這樣,也不是徐氏願意看到的。
徐舅母這個時候又很慈愛了,她對徐氏道:“我那有幾枝天山雪蓮,這對婦人而言極好,我都包好了,送給雅晴吧,這事兒是我們對不住她。”
這徐舅母也真是個能人,之前能爭取時,顛倒黑白,不顧倫常,甚至滿手陰私,都要做到讓金淑琴打胎了,對蜜娘也是嗬斥,還嗬阻方惟彥,攻心計整的明明白白,大勢已去時,又打感情牌。
她甚至還誇蜜娘:“倒是個實誠的,妹妹,你這兒媳婦娶的好,可見是個護家的,日後雅晴有這樣的嫂子護著,我也就放心了。”
蜜娘也是笑嗬嗬的:“舅母不嫌我貧嘴就是,日後若有什麼事,您找我,我但凡能幫忙,肯定幫忙。”
“你這外甥媳婦我還真喜歡。”徐舅母也笑。
方惟彥左看看,右看看,心道,方才還劍拔弩張,這個時候大家倒是互相吹捧,這大概就是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上的事情變化太快。
徐舅母還真是暗自心驚,這阮氏不是一般的剛強,但凡年輕人哪裡敢和長輩這樣爭鋒相對,又處處堵著你,但每一步精心設計。
若非是她那傻兒子說不結親了,這事情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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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徐家出來,徐氏臉色也並不好看,蜜娘倒是跟徐氏道歉:“太太,今日是我不好,衝撞了長輩,我一定回去多抄《孝經》。”
徐氏覺得好笑:“你這是自罰三杯?”
兒媳婦今日固然把在場的人殺了個片甲不留,但也太剛強了,而且徐家畢竟是她娘家。
但不得不承認,這事情她辦到了。
到了最後,徐舅母對她倒還挺好。
方惟彥正準備開口替蜜娘說話,卻見蜜娘道:“世上的事情有時候是事緩則圓,有時候是遲則生變,若再來一次,我也肯定會如此的。太太,我知曉,妹妹的事情,您還是覺得如果有舅母承諾會更好,但說句難聽點的話,舅母年紀大了,哪裡管到徐表弟那裡去。金家又怎麼會真的被打發去?徐家子嗣並不是很豐,指不定置個外室生下來,徐經本也不是個有定力的,連金表姐這樣的都能引得他春心蕩漾,再來幾個姘頭整齊的,我看他也是一樣情不自禁咯。”
“到時候,木已成舟,咱們雅晴不知道受多少氣呢。”
徐氏自己就是女人,她也是過來人,這男人說的話就跟放屁一樣,根本都信不得。
不得不承認蜜娘說的有道理。
這一通忙活,蜜娘睡到下午才醒過來,醒來都不知道自個兒在哪兒。
方惟彥正捧著書在她一旁看,見她醒來,不禁笑道:“怎麼睡了這麼久。”
“你以為吵架不要力氣啊,你看看你那舅母,可真是個能人。”蜜娘不禁搖頭。
“她再厲害也比不得你。”
方惟彥說的很認真。
蜜娘打了個哈欠:“彆提了,快忘記我那個時候的樣子,我就是看你說不過她,我這不就心急嗎?”
“你不怕嗎?萬一長輩說你壞話怎麼辦?”
“不怕,有什麼好怕的,你連我不生孩子都願意和我廝守一輩子,更何況這樣的小事。再者,我不僅是為了你著想,雅晴嫁的不好,難道你做哥哥的能看著,與其那個時候我再出來,不如現在放棄這段婚事,日後選個靠譜點的。”蜜娘也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方惟彥忍不住摟她入懷:“我有你就夠了,不要什麼孩子。”
尤其是看著她膚若凝脂的模樣,他沒由來的一陣心動。
“那我喊你什麼,爹爹?”她試探的問他。
爹爹?
即便是前世過繼而來的兒子,最多也是喊老爺,也不會這樣喊。
方惟彥拍了拍她,耳尖粉紅,頭撇過去:“不要胡說。”
“好啦,我知曉了,今晚我們早些歇息吧,中秋節至,咱們還有的忙呢。”
“是啊。”
二人用過晚膳,太陽落山後,方惟彥就忍不住和她親熱了一回,二人靠在床上說話,蜜娘提起節後是大姑母南平伯夫人的生日,她要送什麼的事兒。
方惟彥卻道:“你若聽我的,那日就不必再去了。”
“為何?”蜜娘不解。
方惟彥正愁怎麼解釋,卻見蜜娘粲然一笑:“既然你不讓我去,自然有你的道理,那我就不去了。”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好的女子。
這樣的善解人意,讓他不知道怎麼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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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夜晚卻很不平靜,金家母女都非常高興,聽說方家主動退親,金姨媽看著床上的女兒,連忙道:“是我對不住你表妹。”
“娘,這事兒彆提了吧,過去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金淑惠對金姨媽道。
雖然她們住在侯府,但是也不是沒送銀子,甚至是送好幾倍的銀錢,還不是相當於交了保護費。
“當務之急,您趕緊把姐姐的婚事定下來吧。”
金姨媽想到這裡,也顧不得女方的矜持,要去找徐舅母說話。
沒想到還未出房門,就見徐舅母來了,她娘家開藥鋪的,藥材多的是,她身後的丫頭們都捧著名貴藥材。
金家人一看都很高興,這是承認金淑琴了。
徐舅媽笑的和藹:“淑琴,這些藥材都是給你補身子的,你要好好保養才好。”
金淑琴臉蛋帶著紅粉,總覺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下麵一句話卻對金姨媽道:“要做我們家的兒媳婦可要恪守閨訓,不能這樣帶著肚子嫁人,我請一位名醫來,讓我這外甥女先把胎兒打了,再於明年辦婚事如何?”
金姨媽六神無主,隻是嘴裡囁嚅:“不成,這樣對淑琴身子多不好,不行……”
卻見徐舅母笑道:“或者這樣,先抬她做二房,大妹妹放心,我也是有名有份兒的,先進門了,若生下兒子,再扶正如何?”
金淑惠和金淑琴臉色大變。
她們總算聽出來了,徐舅母根本不想娶金淑琴進門。
她若提前墮了孩子,這個小產的過程中,稍微用量重一些,可能金淑琴小命不保,要知道徐舅母最擅長用藥,而且無知無覺,她們金家人不大得用,幾乎都被徐家看管著。
若是做二房,那更不可取了。
二房可是妾,她姐姐怎麼能做妾?
她姐姐做妾,她和弟弟怎麼抬的起頭。
況且去給徐經做妾,以後一切都在徐舅母掌控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金淑惠同情的看了姐姐一眼,金淑琴臉色煞白,她想的太簡單了,原來這個孩子威脅不了舅母……
見金家人臉色變了,徐舅母才優哉遊哉的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