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之苦笑:“一時情難自已,我也知道我不該如此的,可就是控製不住。”
“這可不成。”方惟彥苦口婆心道:“你這樣若是讓你夫人知道又情何以堪,更何況,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你不該如此的。”
但情之一字又哪裡是人勸能勸好的。
方惟彥心道,這樣日後遲早出事,他也不欲討嫌,和張靜之說了一會話,到底放不下蜜娘,就先走了。
殊不知蜜娘正吃著餛飩,阮家本籍江陵,雖然口味現在偏北方化了,但也有本地江陵的廚子,這包的餛飩放點油辣子,蜜娘吃的那叫一個過癮,定二奶奶還道:“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你愛吃這個,下次回家娘跟你做。”
“算了,我也不能多吃。娘,您怎麼樣了,女兒近來身子不便,又下了大雪,不好家去,真是不孝。”
若非是皇後崩逝這樣的大事,她都沒辦法出來。
定二奶奶道:“你有身子,本也不該出來。哎,我前兒也跟著進宮了一趟,皇上待皇後還真好,親自見了我們這些娘家人,把娘娘的幾位弟弟好一頓褒獎,我聽說娘娘的三弟已經給了個爵位。”
“生前未必多好,死後哀榮沒什麼意思。就像多少不孝子靈前哭的跟什麼似的,難道就是孝子了不成?”這樣的人蜜娘見多了,真正好的人未必日夜宣傳,自然是地位寵愛什麼都給了,哪裡還讓個崔貴妃作威作福,還有皇後二十多歲可就沒了。
不過是表演給天下看,自己有多癡情罷了。
定二奶奶見女兒這般說,連忙道:“你在說什麼。”
“是我失言了。”
定二奶奶小聲道:“我聽說麗昭儀身子仿佛不太好,但是我們都是外命婦,也不敢多問就回來了。”
若她是範玉真,如果害了皇後,第一件事就要把自己摘出來,那麼很有可能範玉真對她自己下手了。
……
沒幾天宮裡傳出崔貴妃因為在皇後喪儀上不夠儘心,被降成昭儀,這又讓大家議論紛紛,連徐氏都對蜜娘道:“真是沒想到。”
崔貴妃那個灶都熱了多少年了,現在卻被降成昭儀了,還不如生了皇長子的郭瑾妃了。
但徐氏很慶幸道:“還好我早日為惟鈞定了親。”
“就是說呢!”
在婆婆這裡請安後,蜜娘出去就見到了一襲青蓮鬥篷的梅姨娘,她正用手在接雪,整個人顯得一股閒適,仿佛什麼都不必愁。
可但凡紅塵之人,又哪裡有不愁的。
她見到蜜娘,臉上倒是一股恭敬的模樣:“四奶奶。”
“梅姨娘是來拜見太太的嗎?”蜜娘笑道。
“是。”
“那就快些進去吧,太太正好在裡屋。”
“多謝告知。”
蜜娘意味深長道:“梅姨娘說話倒是不像是旁人說的莊戶的閨女,我看不像是一般人。”
梅姨娘一幅聽不懂的樣子,蜜娘笑著走了。
等她走遠了,梅姨娘的丫頭道:“姨娘,方才四奶奶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她在懷疑我。”梅姨娘大方道。
但是她也沒什麼好畏懼的,徑直進了徐氏那裡,態度謙卑的很。
徐氏看到她當然也有些吃醋,以前外頭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到她這裡,現在梅姨娘那裡能分走不少,雖然徐氏不在意這些東西,但男人的心轉變太快,這讓她看著梅姨娘總有點不得意,更何況,自從梅姨娘進門,東安侯就沒有再過來她這裡了。
“梅姨娘這是有什麼事?寒冬臘月,我早就免了你們的請安。”
梅姨娘笑道:“請安是妾的本分,太太雖然是好心,但妾不能壞了禮數。”
她褪下青蓮鬥篷,身上穿著乳白色滾了紅邊掐牙的小襖,內裡戴著一塊美玉,手腕和徐氏比起來,更顯得少女。
徐氏兒子都二十歲了,她也快四十歲的人了,怎麼也比不了十五六歲的少女,因此徐氏在看向梅姨娘的時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也老了。
近年底了,因為今年國喪,四下不得走動,徐氏因為前些日子急的忙方惟鈞的婚事,倒是病了,東安侯提議讓梅姨娘幫忙管家。
“她是個老實本分的,恰好惟彥媳婦身子不便,就讓她幫襯一二,等你好了,讓她在你這裡交賬就是。”
東安侯還是真的好心,他當然知道徐氏和申氏不對付,老二媳婦躲羞都躲不及,老三媳婦身份雖然高,但是讓她一個人管,怕是她拿不下來,惟彥媳婦大著肚子,不好勞動。
正好梅姨娘為人老實本分,年紀又輕,不過是當個傀儡,讓唐媽媽做事就成。
徐氏雖然不願意大權旁落,但也沒辦法,畢竟兒媳婦確實大腹便便不適合管家,隻好同意了。
蜜娘聽聞此事卻覺得不妥,她對方惟彥道:“她才進門幾日,怎麼就能管家了?還說一切都是唐媽媽主理,她做個幌子就成,這有些不妥啊。”
“先彆說這些了,她一個姨娘也翻不出什麼天來。”
她能做什麼?說動東安侯改爵,還是複位世子,那不可能,她也沒那麼大的能力。
“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錦鄉侯世子的婚事多半落了空,他家原本就鐘意雅晴,我看老爺太太本就有意動,你看如何呢?”
蜜娘看著他道:“你是說錦鄉侯世子的婚事不是定那姓周的宮女嗎?我看以皇後的周全,怎麼可能不為她賜婚。”
阮皇後就是這樣一個人,跟了她很久的清芬討不到一個好歸宿,但對周福柔這樣的人,不知怎麼就那樣偏愛,有時候蜜娘也不懂她。
就像她身邊得用的全部是能乾之輩,否則隻有忠魯之心,卻無半分伶俐,即便再忠心,也不過是個應聲蟲,並沒有什麼用處。
方惟彥想了想:“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皇後在的時候還好,皇後去了,錦鄉侯府雖然不敢現在就造次,肯定也是不願意的——”
“那你就不必擔心了,皇上現在為了麵子也不敢隨便落皇後的名字,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至少現在他們不敢快些提,若是有人在太太耳邊說,我就說錦鄉侯世子身上還有賜婚,你也抓緊些為妹妹找個歸宿才是,這開了春,士子們可就陸陸續續上京了。”
見妻子截斷了他的話,直接覺得錦鄉侯府不敢,方惟彥素來也知曉自家妻子的本事,也就同意了。
昭明宮
範玉真身子有些起色,肚中胎兒也逐漸調養過來,隻是要靜養些時日,永隆帝不許旁人打擾她養胎。
此時,宮外有人過來道:“娘娘,大行皇後身邊的周女官過來了。”
“讓她進來吧。”
周福柔抱著一個匣子進來,娘娘是倏然離去的,當時她強弩之末,撐著身子本來打算寫遺言,隻是力有未逮,手根本握不住筆,但吩咐她和鄭豆娘有事找範玉真。
鄭豆娘因前日揭發崔貴妃一事,雖然崔貴妃倒了,被降了位份,但鄭豆娘也被打入浣衣局,她走時,很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對她道:“我這些年在娘娘身邊,也會模仿娘娘的筆跡,我替你寫一封信給麗昭儀,她也許會幫你。”
“你既然有這筆字跡,為何不幫你自己呢?”周福柔不希望鄭豆娘離開。
她們都走了,她要怎麼辦呢?
鄭豆娘卻笑道:“我以下犯上揭發了崔貴妃,她卻未動筋骨,如若我再模仿娘娘字跡送到皇上那裡,被人發現了,可怎麼是好?你卻不同,娘娘為你打算的最多,最後都打算幫你。”
自從鄭豆娘走後,流蘇也變得沉默了,她看了看這封信,用匣子裝好來到範玉真處。
範玉真讓她進來,再打量了這周福柔一眼,心道,不過中人之姿,說是和蜜娘是同窗,但才學不及蜜娘萬分之一,除了嘴巴甜點,連規矩都學的勉勉強強,這樣的的人還想嫁給侯府世子。
她微微笑道:“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奴婢是有一封信給您。”
信的筆跡倒像是皇後娘娘寫的,措辭也不錯,意思就是周福柔的婚事交給自己了,她都無語了,你皇後對我也就那樣,我的位份都是我自己掙的,就這樣,你還要我幫周福柔,當年我孤苦無依,你怎麼不幫幫我?
她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的對周福柔道:“我會找個時機對皇上說的,你放心吧。”
周福柔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等她走後,範玉真拿出一個火折子,親手把信燒了,燭光中映襯著她變幻莫測的臉,“哼,還想嫁到侯府去,等下輩子吧。”
信燒的隻剩下灰燼,她才放心。
人走茶涼,皇後自己無能,下毒的人是崔貴妃,她不過推波助瀾,再摘去自己的嫌疑,等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她就會位列四妃,日後更是風光無限。
一個小宮女,還膽敢差使自己。
進宮以來,她的良心早就沒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了,皇後連自己都沒辦法保住,就憑一封信,她怎麼可能就保住你,甚至你那潑天的富貴。
還讓本宮去跑腿,真是笑話!
天底下的富貴可不是那麼好唾手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