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瀚海公府回去,蜜娘一路在想,到底是誰這麼無聊透頂?這樣的筆觸寫出來應該不是男子,而是女子。
喊方惟彥表哥的人還不少,葉佳音和金淑琴姐妹甚至還有賀滴珠。
葉佳音首先排除,她品行高潔,雖然平日有些小性兒,但是也從不玩這種陰招,不喜歡誰也最多嘴上就說出來了,況且她去年成婚,過的還不錯。
因為身子孱弱,蜜娘和徐氏都送了大夫過去親自調養她的身體,她人都開朗了很多。
金淑琴倒是有可能,徐氏之所以從外麵選人,就是不想選金淑琴葉佳音,她都沒看上,但聽說金淑琴在侯府下的功夫可深了,不僅把方雅晴籠絡的很好,全府上下不少下人都受過她的恩惠。
而且徐氏其實對金淑琴也很不錯。
難道是她?
畢竟金淑惠是個笨拙的樣子,常常都藏在金淑琴背後,賀滴珠也差不多,秉性懦弱。
再想想這次的所謂《春花秋月》,寫的寡婦再嫁,倒是有些意思。
這裡邊隻有金淑琴最符合。
她心中大抵有了個人選,當然,也不能完全確定。
本來準備問方惟彥的時候,方惟彥結果有個一樁絕好的差事,他輪值內閣,雖然隻輪值半年,但是連阮嘉定都知道了,嶽父親自上門送錢,這個是蜜娘都沒料到的。
蜜娘還道:“爹,您怎麼也來了?”
“你以為是我自己要來的,是我們工部曹大人派我來的。這也是照例送的,正經走的衙門的賬,你就放心吧。”阮嘉定趕緊解釋。
連東安侯知曉了,也特地過來,翁婿和父子都在書房暢談,還有什麼戶部主事也登門過來,蜜娘哪裡還有功夫想什麼閒書。
“書香、墨香,茶房那裡隻有倆個小丫頭子在那兒忙,怕是忙不過來,你們倆去幫忙,再有讓廚下備好菜,萬一有人留下來用膳,咱們可不能招呼不周。”
現下家中公中都是徐氏管家,但是各院還是奶奶們管著,蜜娘無意於管家,因為這個家以後反正不是她當,她是真的懶得管。
但是方惟彥的前途她要上心。
東安侯也是個場麵人,尤其是在阮嘉定麵前,他是更遊刃有餘,阮嘉定屬於技術官僚,做官就少了那麼點圓融,但是阮嘉定是個聽彆人吹牛,會很捧場的那種,因為他是真的很多事情相信彆人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樣東安侯就更愛說話了,在蜜娘送了酒席過來時,方惟彥都默默吃飯,讓兩邊爹爹自由發揮,還好戶部主事過來,方惟彥趕緊溜了。
其實蜜娘還不是很懂:“不就是輪值內閣嗎?怎麼這些大人們這樣子。”
方惟彥搖頭:“自古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可能是怕我們這些文書在中間做什麼手腳,我推脫反而讓人覺得害怕。”
他說著從袖口遞了幾張銀票給她:“給你,這個是咱們自己的體己。”
交給公中的俸祿方惟彥自然不會吝嗇,但是像這種私下的什麼潤筆費還有這些,那他都是一分不少的給蜜娘攢著。
蜜娘忽然就像通了,就是金淑琴寫的又如何?
她要是氣急敗壞的鬨上門去,反而是讓人覺得她對號入座,方惟彥對她的好,她才不告訴彆人呢。
萬一旁人都來和她搶丈夫,那才不好。
就像很多有錢人,宅子表麵看起來普通,內裡是彆有洞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而且金淑琴早已經跌到穀底去了,嫁給了一個年紀頗大的人做填房,之前徐經沒有要她,她生的兒子聽說也傻了,蜜娘覺得也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報複她。
她這也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寫這些書就像是一種宣泄一樣,就像是不少失意的文人喜歡寫文,還有那些寫話本子的也大多數是仕途不得意的人,像方惟彥這樣每天忙成狗的人,陪她吃飯的時日都沒有,更何況是寫話本子這種事情。
“好,我存著,給你兒子到時候娶媳婦用。”蜜娘笑眯眯的,完全不客套的就拿了過來。
方惟彥搖頭:“好男不吃分家飯,給兒子做什麼,這些給你打頭麵,我看你今春穿的都是家裡做的那幾身衣裳,還有胭脂水粉也多買些。那天我看到你戴的那根銀簪子好像有點舊了,不如換一根,銀的用久了就容易發灰,不好看。”
每天最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最貼心的人就是方惟彥了,而且他不是那種婆婆媽媽似的,而是很細心體貼的。
蜜娘聽了很是受用:“好,我知曉了。惟彥,你怎麼對我這麼好,什麼都想著我。”
“我是你的惟彥啊,我不想著你誰想著你。”方惟彥覺得好笑。
你要出頭,彆人給你機會固然是一回事,但是你能不能把握住這就很重要了。
方惟彥地位越高,徐氏的地位就越穩固,因此梅姨娘有孕的事情完全沒有引起一絲波瀾。
蜜娘去徐氏處請安,正看徐氏漫不經心的跟唐媽媽道:“梅姨娘那裡再撥個小丫頭過去吧,她也不大容易。”
也沒有什麼特殊待遇,無非就是多添個人,份例多一份湯。
見到蜜娘,徐氏方笑道:“羨哥兒怎麼樣?一日不看到他,我吃飯都不香了。”
現在因為方惟鈞還未成婚,方雅晴也還未生產,名義上徐氏的親孫子隻有羨哥兒一個,徐氏對羨哥兒是真的很好,隔輩親不是開玩笑的。
蜜娘在長輩們麵前向來很少說對自己兒子嚴格,此時也隻是道:“他還在呼呼大睡,我舍不得叫醒他,等會兒晚飯時再帶他過來給太太看看。”
“唔,你大嫂將要過門了,家裡又是一大攤子事情,我是真的忙不過來。你若是有空也過來幫幫我才是。”
這話蜜娘就不接了,隻是推脫自己要帶孩子。
既然方惟彥不準備繼承爵位,她又何必管家,現在管家將來方惟鈞的媳婦進門內,看到蜜娘在管家會不會覺得鳩占鵲巢呢?人跟人之間有時候為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要避嫌些。
見蜜娘沒有接過管家的事情,徐氏又有點覺得兒媳婦在逃避,但同時也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她很清楚地知曉,兒子們成婚了就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如果還是像以前那樣肯定不可能。阮氏能夠不反對惟鈞襲爵,積極出主意就已經很不錯,如果還讓她殫精竭慮的為了自己的兒子,那肯定不可能。
人本來就都有私心。
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她就和蜜娘投緣,所以她在某種程度而言對蜜娘很少會覺得不好,因為人是她挑的。
蜜娘其實也覺得徐氏對她這個兒媳婦很體貼,固然也有方惟彥在中間潤滑的緣故,但是徐氏也很縱容她,這個婆婆還是挺好的。
“太太,過幾日是我的一位好友家裡產女,故而想那日過去。”
郭瑤玉又得了一女,可謂是兒女雙全,因此大宴賓客,特地讓人過來跟蜜娘說怎麼著都要去,蜜娘自然也要給好友這個麵子。
徐氏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兒媳婦的幾位朋友都見過,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媳婦,尤其是薑夫人的丈夫亦是青年才俊,還有洛大奶奶陶氏也是個很純善之人,都是值得交往的。
蜜娘高興地謝過婆婆。
又說方惟彥新差事是親朋好友都知道了,連徐經新過門的媳婦都聽說了,徐舅母對徐經的媳婦趙氏還是很滿意的,雖然相貌不如方雅晴,但也很不錯了,就是兒子對她有些失望。
但話說回來,要是像阮氏那樣生的太好看的,誰都想娶進門,哪個男人都喜歡。
現在當次輔的李大人當年都能看中還是舉人之女的阮氏,人家就是生的好看,而且書畫雙絕,無論是管事還是生子都比旁人要強。
趙氏不知道這些,她是官家女,見識還是很廣的,素日雖然在家是小女兒,但是並不是那等恃寵而驕的性子,因此,她笑得:“這是大喜事啊,輪值內閣,和那些大人們往來,受益無窮。我聽我爹說有的人在翰林院興許八年十年還輪不上,防表弟這才四年就已經能夠輪值內閣,足以見他的能為。”
徐舅母又何嘗不知道這外甥的能耐,她和小姑子徐氏關係也很是不錯,但若非是自己兒子和金淑琴混在一起,何至於此。
但趙氏也不錯了。
總比金淑琴好。
金淑惠自然也聽說了,她夫家的人聽說她這位表哥,讓她在婆家地位更高,但也因為如此,金淑惠又覺得很難受,如果當初是自己嫁給了方表哥,今天這一切都是她的。
她的這一切憤怒都隻能化作文字,寫在書上。
不過,金淑惠家裡人都不知道她在寫話本子,平日她都是躲著寫的,這本《春花秋月》剛剛寫完一冊,還要繼續寫。
但還沒寫幾個字,就說繼子讀書的事情要找她,金淑惠還得扮賢惠,前去關照繼子。
而同為翰林院的李冠這次卻沒有輪值內閣,上次是張敖,這次原本輪到他了,但是方惟彥因為文辭華麗優美,尤其是這次寫的禦製詩很得永隆帝的欣賞,且他麵聖後崔緹還替他說話,說他極其擅長青詞,皇帝直接就讓他輪值內閣。
因此李冠很是鬱悶,李夫人見狀道:“你父親說要不然你轉去六科也是可以的,先曆練一二,你總是要曆練才行的。”
兒子性格有些隨遇而安,又優柔寡斷,做事情常常不夠果決,方惟彥表麵看起來不爭不搶隻是個小翰林,但是能放下身段的同時,又手腕很夠,尤其是崔緹這種得罪過得人,居然還在皇上麵前推薦方惟彥,足以見他的本事了。
不過,李夫人道:“崔緹能夠替他說話,估摸著也是看在蜜娘的麵子上,我聽說有人曾經因為方惟彥被關著寫青詞的事情,後來方惟彥公開不去寫,不少人在崔緹麵前說方惟彥的閒話,但崔緹就說方惟彥娶了一位賢妻。我看都說蜜娘得罪了他,從崔緹最後說了這句話,應該還是很欣賞她的。”
說起來蜜娘是真的旺夫,她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李冠也是如此,但他道:“我也不是沒有氣量的人,在翰林院這幾年,我也熬得夠了,現在方惟彥的事情也讓我覺得還是去科道,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本來在教內官的方惟彥平日在翰林院非常的沉默,也很低調,卻沒想到人家該出頭時,就真的非常積極。
且才學斐然,他的青詞可能都不在崔緹之下。
他產生了一種自我厭棄之感,好像大家看他都覺得他是關節探花,此事當然也有禦史拿出來說事,但是因為他爹是次輔,故而,被掩埋了。
見兒子沉默,李夫人連忙道:“我兒想通了也好,近幾年你祖母年紀大了,萬一哪一天你爹丁憂,咱們一家也要打道回府,再起複怕是就不容易了。你去六部,不管怎麼樣,升官也快些。”
再翰林院可不是好熬得,李冠雖說是李次輔的兒子,但也並不是很出眾。
在郭瑤玉家的時候,蜜娘再聽到李冠的名字,一點感覺都沒了,聽說他去了兵部,也隻是道:“真沒想到。”
前世李冠可是一直在翰林院,翰林院升遷很不容易,都以為方惟彥是默默無聞,隻是突然因為才學出挑,他們並不知曉方惟彥付出了許多。
她前陣子風寒方惟彥都沒辦法陪她,但是居然帶著陸家人去尋醫問藥,崔緹表麵替他說話,其實是因為和陸如法達成了交換。
官員們講究利益交換比較實在,蜜娘還能說什麼呢,這是人家方惟彥真的厲害。
郭瑤玉抱著女兒,看著蜜娘道:“你方才說我兒女雙全,你也生個女兒好了,到時候咱們還能做兒女親家,你和方編修的相貌我都不擔心我未來兒媳婦的模樣了。”
“去,你如今生了兩個孩子倒是越發促狹了。我現在是一個羨哥兒就夠我發愁的了,再生一個,我都帶不過來了。”蜜娘是真的不願意再生一個,至少也要等她緩幾年。
因為郭瑤玉的丈夫和金淑惠的丈夫是同儕,因此蜜娘也看到了金淑惠,金淑惠嫁人之後倒是很賢惠的樣子,她和王三娘嫁人之後就華蓋滿京城,自覺自己已經不一樣了,金淑惠和以前不同,見到蜜娘還主動問好。
蜜娘不禁道:“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你,前兒去舅母家,表嫂還說你們很久沒回去了。”
表嫂指的是徐經之妻趙氏,趙氏大概還不知道金家的事情,還和蜜娘提起這件事情。
金淑惠尬笑:“是嗎?這些日子家裡忙,倒是沒怎麼過去,日後得閒肯定去看舅母和表嫂。”她覺得蜜娘是故意提起徐家的,她分明知道徐家和金家鬨翻了,金姨媽都搬了出去,在外頭自己住的宅子,極少往來,卻還這麼問,分明想笑話她。
但她就是氣的牙癢癢的,也不能表露出一絲不喜,畢竟在外麵,她能嫁到現在的夫家都是因為徐家外甥女的身份。
同時,她還不能得罪蜜娘,方惟彥得了新差事,行走內閣,日後出將入相都不是沒有可能。
見金淑惠這般,蜜娘不由得旁敲側擊道:“你姐姐如何了呢?隻聽說她嫁人了,還不知道如何呢?”
提起姐姐金淑琴,金淑惠道:“也不是很好,她也就跟我來了一封信,其他的事情我就不了解了。”
蜜娘見她略有惋惜,心道這金淑惠也是不容易,她有這麼一個姐姐,也是受了牽連,還好她自己沒惹事。
不一會兒,郭瑤玉看到金淑惠又道:“你這個大忙人倒是有空過來。”
彼此寒暄了幾句,金淑惠被請到一邊去,郭瑤玉則對蜜娘道:“你這位表妹也真是操勞,聽說前麵的繼子很頑皮,她還得管家不提,還要管著這個繼子,成日沒有歇息的時候。”
“是嗎?”蜜娘看著她的背影,心道,那應該不是她。就像蜜娘自己有時候帶羨哥兒一整天了,她整個人都筋疲力儘的,誰還有力氣寫書,那隻可能是金淑琴了。
金淑琴對生活不滿,很有可能把怨氣發到書上。
但金淑琴都不知道被徐舅母搞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她再報複也沒什麼用了。
此事蜜娘暫且先放下。
再說家中也有一樁喜事,方惟昌續妻俞氏進門,續娶和頭婚自然不同,申家也派人來喝了喜酒,不管如何,看在幾個外孫的麵上,申家也不能完全不管方惟昌。
俞氏低眉順目,年約十八歲,聽聞是守孝錯過了婚期,自然,聽聞她還有兩個妹子和一個弟弟,弟弟年紀還很小,那俞指揮使的夫人正是在生小兒子的途中難產的。
頭一次見麵,俞氏倒也落落大方,但卻不肯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