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與帝師 19.(1 / 2)

楚雲聲從未擔心過世家會謀朝篡位。

即便是在原劇情中,攝政王死,小皇帝亡,北寒鋒勢力羸弱,整個將門加起來都扛不住世家一擊,世家也未曾將北寒鋒踹下帝位,自個兒登基。

這行為看著不可思議,但原因卻非常簡單。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世家自認地位超然,極其看重聲名和文治。他們可以做掌控天下的幕後之手,卻不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不然經營世世代代的名聲就破了。

就像原劇情中他們輔佐北寒鋒登基那樣,天下人罵的亂臣賊子是北寒鋒,可不會是在小皇帝駕崩後“為天下黎民著想”“迫於無奈”選擇擁護北寒鋒稱帝的世家。

而那時候世家之所以要乾掉楚雲聲,無非是楚雲聲權力太大,兵權在握,又不願意與世家合作,成了世家把控天下的絆腳石。比起強勢的楚雲聲,北寒鋒和將門顯然要容易操縱得多。

沒了一個陸鳳樓,他們大可以再養一個新傀儡。

罵名傀儡擔,好處世家拿。日後留在史書上,還是百世流芳的美名。

若非原文中有慕清嘉這麼個變數,恐怕世家這戲碼還能演很久。

所以說白了,世家隻要掌權,卻不想稱帝。以此為前提,若真想宮變,那世家就必須得有個能扶持得起來的登基人選。

之前幾個月世家雖多少有些小動作,但卻看不出什麼大問題,所以楚雲聲隻是布了些暗樁監視,沒有做多餘的事。但今日早朝世家的突然發難,卻讓楚雲聲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老師的意思是,朕已經做不成個老實聽話的傀儡了,所以他們便要棄了朕,再尋個新的來?”

昭陽殿內,陸鳳樓盤膝坐在軟墊上,手指扣著棋盒,撥弄著裡頭的玉石棋子。

一張矮幾隔開兩人,楚雲聲坐在對麵,看著棋盤上的殘局,將自己的猜測抽絲剝繭:“早朝上的局漏洞百出,太過脆弱。看似是人心不足,企圖奪取北地十二城,實則是個試探。在陛下話一出口,選定了臣這一邊之後,他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後宮遣散,各家在宮內的勢力就折損了一些。之後宮人一次次撤換,那些眼線已去了大半。剩下幾個,或是不打緊,或是隱藏太深,也已經難以對宮內產生太大影響。”

楚雲聲說著,指間落下一枚白子:“所以他們理當認為,本王已把持了宮中,進而,更是把持了陛下。”

陸鳳樓握著一小把黑子,卻不下棋,隻撚動著,目光輕輕掃著楚雲聲:“可老師也該清楚,世家要換了朕絕非易事。不談兵力,隻說他們把朕拉下龍椅之後,就去哪裡找下一個皇帝?”

“朕叔伯早亡,兄弟皆無。宗室也在皇祖父奪嫡之時大多牽連獲罪,貶為庶民,剩餘一些男丁單薄,幾近於無。若說外姓人,北寒鋒已死,將門破敗,不足為懼。而世家雖強,卻不會自立為帝——這般一算,朕還真不知道他們要從哪裡變來一個名正言順的新皇。”

黑子一顆一顆從陸鳳樓指間掉下,摔回棋盒裡,發出玉石相擊的清越聲響。

陸鳳樓眯眼聽著這悅耳的聲音,笑了笑,意味深長道:“當然,若老師願意,世家自然能找到極好的人選。”

楚雲聲看了陸鳳樓一眼。

驕縱的小崽子都是這般,喜歡伸著爪子一步步試探危險的底線。如今陸鳳樓對他的暗諷與挑釁幾乎要不加掩飾了,倒讓楚雲聲有點懷念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那個說跪就跪的小慫包。

懶得費口舌,楚雲聲取出一封密信來遞給他,裡頭是從除夕宴至今,他派人搜集的四大世家的動靜。

一條條極為私密的消息清晰可見,是楚雲聲昨夜才整理出來的。

陸鳳樓略感詫異,顯然有點沒想到,楚雲聲會把這樣一封密信毫無代價地分享給他。

但他也不客氣,他自己的眼線暗樁可比不上攝政王府的情報網。

陸鳳樓接了信便展開,一目十行看下來,視線突然一頓:“疊州……”

楚雲聲看到陸鳳樓的臉色變了變,很明顯是這個疊州不太對勁,於是便道:“約是一個月前,世家秘密派人去了疊州,動作很隱蔽。疊州是李家軍所在,沒有查探出太多東西。”

陸鳳樓沉默片刻,才緩緩道:“老師與父皇是摯友,可還記得我那位病逝的皇叔?”

楚雲聲在原身的記憶中仔細搜尋了一番,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了一個人影——先帝的弟弟,病秧子,封了個郡王,二三十歲死在了出遊路上。若是原身這記憶沒有差池,那位郡王病逝的地方,似乎就是疊州。

“當時朕那位嬸嬸留在疊州不願回京,一年後病逝,據說許是有孕。”陸鳳樓道。

楚雲聲恍然。

那位郡王畏懼先帝,遺腹子被瞞下極有可能。不過世家要扶持也不會選成年的,估摸著是找到了小皇帝的大侄子,才算有了二手準備。

但世家顯然也沒下定決心,所以今日才出手試探陸鳳樓的態度。如果陸鳳樓還願意站世家那邊,應當就是無事。可陸鳳樓沒有。

如今陸鳳樓的態度已經確認,世家想必已下了決心,快要動手了。

隻是就這樣放棄陸鳳樓,扶持個新幼帝,可也算不上什麼好選擇。

雖然從陸鳳樓這兒確定了來龍去脈,但楚雲聲卻看得出,小皇帝是隻管分析,不管動手,明擺著是要坐山觀虎鬥,等著做最後那個漁翁。

自家崽子小算盤打得山響,楚雲聲也不在意,回了王府便著手安排下去。

京城四月芳菲儘,連綿的細雨掩藏住層層波詭雲譎。

楚雲聲以一場牽扯整個江南官場的貪腐大案奏響了四月末的最後一聲春雷,孫家子弟牽涉其中,錢家根係遭受重創。

此舉無疑是向世家宣戰。

四大世家至此才知道,之前的變法也好,改革也罷,隻不過是簡單落子而已,到了這場大案,楚雲聲的這一出手才算是真正開始了棋局。

從前的一切便隻算是小打小鬨的伏筆,既然攝政王已經撕破了臉皮,那世家自然不會再龜縮退讓。

江南的官場頓時陷入一片膠著之中。

同時,世家發動門下弟子文人,與諸多官員一同上書,一催陸鳳樓昏聵無能,民不聊生,當發罪己詔,二催軍隊冗雜,空餉吃遍,當減人裁軍。

裁軍這奏折一上,對於楚雲聲來說確實是有點釜底抽薪的味道。

楚雲聲掌兵權,世家試圖奪過,奪不來,便乾脆想出了裁軍的法子。奪不來的兵權,不如削弱它。而且裁軍一事還有先例,太宗開國時便曾因手下大將擁兵自重,武盛文弱,而裁過軍。

如今再提,理由滿滿。

一是和談之後,幾年都不會有戰爭,留著也沒用。二是軍隊留著消耗太大,國庫空虛,養不起。三是兵將羸弱,養著也是吃白飯,倒不如省下錢造福於民。

這一手是陽謀,楚雲聲不得不接。

但要想靠著這些就逼他就範,實在不可能。

麵對著雪花片一樣飛來的措辭激烈的奏折和請願書,楚雲聲多了沒做,隻是挑了幾個口舌利索的麾下大臣,天天早朝和這幫世家人打嘴炮,硬生生把一場早朝給開成辯論會。

楚雲聲這邊的人也不說不裁,也不說裁,就是一個拖。

攝政王府的勢力偏武將,在辯論會上本該局勢不利。但卻有陸鳳樓樂於助人,暗中派人煽風點火,馳援火力,把這辯論會攪和得十分盛大,就連言論管控不嚴的民間都在茶餘飯後談論起裁軍之事。

大半火力被裁軍吸引走了,罪己詔一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也就在江南貪腐與裁軍風波愈演愈烈之時,陸鳳樓又應攝政王所求,選了個當不當正不正的時候,開了場恩科。

各地舉子匆忙進京,各方勢力紛紛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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