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穿到《民國梨園》 14.(1 / 2)

電報的內容讀出來, 東方報編輯部的整間辦公室便像被凍了時間一般,寂靜地凝住了。

這一瞬很是短暫,又仿佛是極為漫長煎熬的。

楚雲聲看見那名湊過去念出電報內容的編輯深深地吸著氣, 眼眶逼出了紅,雙腮繃緊咬住, 像是在極力克製發抖的筋肉。

但這忍耐很快便崩碎了。

“東洋人無恥至極!”

這喊聲一出,如一點火星掉進了火.藥桶, 頃刻便將辦公室內的刹那寂靜炸成了一片嘩然的鬨聲, 場內群情激奮。

“這消息是真是假?”

“怎會是假的,北平來的消息, 你將電報往下看, 說此事在北平已是訴諸報端!”

“文和,你是去東洋留過學的,你來說說, 東洋怎就能做出此種卑鄙齷齪之事!”

“此事竟然是真的, 這可如何是好!”

“這等無理要求,定不能答應!會議還未結束,興許還有轉機, 隻要代表團的態度堅定……”

“代表團堅定恐怕也無濟於事,沒看電報所說嗎?很可能拒絕無效,抗議無效!我們國內局勢如此, 前幾個月代表團剛去到歐洲便讓人看了自己人的笑話,本就不是一心,又拿什麼去爭!”

“難道我們便坐以待斃不成?”

“方先生!”

編輯部內激烈的爭吵與憤慨中, 一雙雙眼睛望向了方既明,他是東方報的主編,也是一位在各界都影響力極大的愛國知識分子。

方既明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 他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視下張了張嘴,隻說:“將電報拿來。”

手握電報的編輯忙快步過來,把已經抓得皺起的電報遞給方既明。

方既明已將那張簡略寫了抗生素效果的紙張倒扣在桌上,他接過電報一字一字細細地讀,明明內容隻有短短幾行,他卻看了許久,再一開口,嗓音裡便帶了些沙啞:“這是宋永年先生發來的電報。”

一名年紀很輕的編輯怔怔道:“那便確實是真的了……可方先生,歐洲那一仗,我們不是戰勝國嗎?”

另一編輯道:“強權利己之事,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

忽地,編輯部內又安靜了。

楚雲聲的目光從這些編輯身上掃過。

他還記得,就在幾分鐘前,他和鬱鏡之剛剛走進這裡時,這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都還洋溢著蓬勃的新銳誌氣,像是渾身上下都有揮霍不完的精力,要為那些進步的事情付出,要燃燒自己的青春與力量。

但在這一刻,這些麵孔都黯淡了下來,如火將熄,風燭殘年。

楚雲聲清楚,這些彷徨無光的眼神或許隻是表象,他們仍是在胸中含著一團火的,仍是要呐喊出來,衝鋒上去。但此時這迷茫無力也仍是真的。

他們並不能預知未來,並不清楚自己前仆後繼去填的,究竟是無底的深海,還是通往新世界的橋梁。

“原先定的頭版撤掉。”

方既明手裡的電報被拍在了桌上。

他重新坐下,將之前幾乎寫滿的稿紙直接撕下來,拿起鋼筆,用力地寫起字來。

正在這時,編輯部外響起一串急促而來的腳步聲。

楚雲聲抬眼看去,卻見來人是急匆匆隻穿了一件襯衫、連外套都忘記帶的鄭遠生,他手裡同樣拿著一封電報。

進門一見氣氛,他便知道東方報也得到消息了。

鄭遠生看方既明在寫文章,便站在了一旁,沒有立刻出聲打擾。

方既明全憑胸口一腔烈火在燒在寫,他寫得不長,隻得了短短幾百字,便停了筆。滿紙字跡,力透紙背,激憤而生,幾乎是字字如刀劍,鋒利無比。

“方先生,我有話同你說。”鄭遠生道。

方既明看鄭遠生一眼,將文章遞給了一名編輯,便拉開旁邊一扇隔門,門裡是編輯部的一間小休息室,放著兩張床和一些桌椅,常有編輯忙到深夜,便留宿在此。

沒人邀請鬱鏡之,但鬱鏡之還是很不見外地跟了上去,楚雲聲見狀,自然也緊隨其後。

四人進了休息室,鄭遠生便直接開門見山:“方先生,歐洲的消息你知道了,還是不為所動嗎?”

方既明坐在一把椅子上,麵色沉重,不答反問:“遠生,歐洲的會議還有三個月才結束,你認為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鄭遠生擰起了眉頭,艱澀道:“難。”

他緊繃著雙腿踱步:“國內的消息有延遲,我們拿到這電報,歐洲至少又開過了兩**會。海城一些官員和洋人,應當都比我們消息快上一兩日,但你看他們的反應。”

“況且,東洋能提出這種要求,定是有預謀的。我們國家……怕沒有那麼多說話的權力。”

此時,一門之隔的辦公室內又響起了一些聲音。

鄭遠生的話語頓了頓,像是聽了一會兒,然後才接著道:“或許……讓這件事為所有國民知曉,集四萬萬人之力……”

方既明打斷了他的話:“不是難,是根本不可能。”

鄭遠生一僵,猝然轉頭看向方既明:“方先生——”

“莫說四萬萬人的聲音,就算是再多一些,再多上一倍,兩倍,百倍,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頂多便是讓北平堅定了心誌,拒不簽字。再多,是不可能了。你道這是為什麼?”

方既明說:“你道那些鴉片是怎麼來的,那些聯軍是怎麼來的,那些條款是怎麼來的,這腳下的租界又是怎麼來的?”

“這國內外的形勢,你當真一點都看不透?”

“那些公理公義,他們不和我們講,是他們真的不懂嗎?不是!是他們認為我們不配!”

“我也常在想,坐著時想,躺著時想,寫文章也想,想華國的未來,想你們這些青年的未來。但什麼都想不出,什麼都像是沒有前途的路。”

“你們常在我耳邊說,說政治經濟皆不好的,要徹底變革,說學習洋人循序漸進的,要改良主義,一個罵一個極端,一個罵一個守舊。罵來罵去,變來變去,卻沒有更好,也仍不知往何處去,去的又是對是錯。”

聞言,鄭遠生腳步一停,神情激動起來:“方先生,我們可以走錯,但卻不能不走!若連去探索一條路,為之奮鬥,為之拋灑熱血,付出一切的信念勇氣都不曾有,那華國才算真是敗了!”

方既明沒有如往常一樣,對鄭遠生再說一些立場相關的話,而是歎出了一口氣,道:“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