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抽泣著, 渾身都在哆嗦,疼的。
“不會的,我們一定能找到出路。”話說出口李魚才發現, 嗓子眼堵得難受。
他將小孩兒的腦袋壓在自己肩頭, 轉身往三樓跑, 這上麵濃煙稀薄,沒那麼嗆人。
不幸的是,同樓下一樣,這裡的每一個房間裡都沒有窗戶。
很顯然,目標是鐵了心要進行這次絞殺。
可據他所知, 顧徐目前所在的地方應該是白天,大好光陰不好好乾工作, 搞個屁的幺蛾子。
他又氣又急,累得要死, 手腳無力地推開離樓梯口最遠的一道門, 帶著小孩兒走進去, 認命似的躺到床上。
床被像是多年沒曬過太陽,潮濕冰冷。
李魚隻好把人往懷裡按了按,“還疼嗎?”
小孩兒啞著嗓子說疼。
李魚問, “怎麼個疼法?”
小孩兒沒吭聲, 隻是呼吸越來越沉重, 渾身火燒火燎, 有些燙手。
無論是小怪物的觸感, 還是體溫, 對李魚來說都是真實的,跟活生生的人沒啥差彆。
聽著對方壓抑的哭聲,他的心也跟著揪起來,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兒額頭,“房子、影子,都是你的一部分,對吧。”
“陳井,我疼……”小孩兒答非所問,眼睛已經失去焦距,空洞的可怕。
李魚,“彆怕,他殺不了你,再不濟還有我呢。”
顧徐不會傷害他,隻要他抱著人不撒手,男人沒法真的將人殺死。
隨著樓下火勢蔓延,屋子裡的溫度逐漸升高,李魚熱得不行,汗水順著額角一路往下滾。
小孩兒的氣息變得微弱,睫毛微微顫動,嘴裡低聲呢喃,“陳井,他不要我……”
“他厭惡我,他背棄了我……”
李魚把人撐開,按住他的肩頭問,“為什麼不反抗?”
“我反抗不了,你說的不對,我們不是一個人,我隻是他的一部分。”小孩兒揪住青年的衣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湧出來。
“他認為我會傷害你,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李魚吸了吸鼻子,媽的,好想哭啊,這小屁孩兒真能戳人心窩子。
之前被影子怪窮追不舍的時候,他隻想把小孩兒的褲子脫了,來頓暴揍。
現在對方半死不活的埋在自己懷裡,又想親親抱抱,給點安慰。
係統說的對,他真有老母雞的趨勢。
李魚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生無可戀,強打起精神說,“我知道你沒有。”
小孩兒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他一個人在黑暗中生活,猛的見到一個同類,他太好奇、太興喜,忍不住想捉弄,想把人留下。
可他的脾氣太壞,喜怒無常,又是天生帶著惡念,不知該如何表達,總是把人嚇得四處逃竄。
每每青年受到驚嚇反抗,他都會無法抑製的憤怒,甚至無數次想像對待母親那樣,將他肢解,再一口一口吃掉。
這樣,陳井就能永遠留在這裡。
暴怒的想法猝然翻湧,房子迅速發生變化,李魚明顯感覺到,越來越濃鬱的煙霧,正在極速退去,而蜷縮在懷裡的小孩兒,體溫也突然恢複了正常。
李魚驚喜,“你好了,不疼了?”
小孩兒說,“火勢小了,沒那麼疼了。”
他支起上身,仰著臉摸了摸李魚的臉,溫熱柔軟,讓人眷戀,“從顧徐五歲那年起,我和他就成了朋友,我們會用紙條傳遞各種想說的話,可是後來,他嫌我太凶,太壞,把我關了起來。”
“我每天睜眼閉眼都是黑暗,隻能偶爾透過窗戶,看見一點淺淡的月光。”小孩兒聲音不穩,聽得出很難過。
消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他是一種解脫,可看到眼前的人,他忽然又舍不得了離開。
“陳井,我想看看太陽,就一眼,你能帶我出去嗎? ”
李魚捧著小孩兒的臉,認真注視片刻,“好。”
小孩兒驚喜,黑色的眼睛像是點綴著無數星子,燦爛又耀眼。
他重新依偎進青年懷裡,“隻有你能帶我走出那道門。”
李魚追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隻有你能進入這棟房子。”
“為什麼隻有我能?”
“不知道。”
問了也是白問,李魚沉重的歎口氣,迅速把人從床上抱起來,離開房間,下到一樓。
火焰燒的正旺,正好擋住出路。
李魚深吸口氣,往前跑了幾步,又慫了吧唧倒回來,橘紅色的火焰張牙舞爪,像個魔鬼。
夢而已,沒事的,不疼的,燒不死人。
閉眼睛自我暗示一番,他咬緊牙關,突然發力快速衝過去。
火焰在那一瞬間攀高,幾乎燒到了天花板,卻又像是不忍心,在青年觸及過來的同時,猝然熄滅。
焦黑的地板上,不停冒著黑色煙霧,像在無聲的控訴。
李魚握住門把,輕輕一擰,門開了。
他推開門,入眼皆是黑暗,小孩兒的眼睛卻充滿了好奇。
踏出門前,李魚嚴肅交代,“如果你真的能醒來,不許亂跑,等我來找你。”
小孩兒嗯嗯點頭,前所未有的乖。
李魚一手按住小孩兒的後背,終於邁出哪一腳,不出意外,踩空了。
令人窒息的失重感襲來,迅速將人喚醒。
一睜眼,李魚就從床頭取過手機,給顧徐打了個電話。
嘟嘟聲響了很久,終於被接聽起來,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陳井嗎?”
李魚,“……”
這語氣,是小屁孩兒沒跑了。
李魚握緊手機,老媽子似的再三交代讓他不要亂跑,就待在原地,然後手把手教他給自己發了個定位。
穀歌了一下,發現那是一家心理診所。
“我就說,好好的怎麼他媽的又做夢了。”李魚氣炸了,安安靜靜融合不好麼,非要搞事情。
係統沒坑聲,宿主在氣頭上,他才不會去觸黴頭。
李魚給自己順了順氣,“1551,給我訂最近的機票。”
小屁孩兒的智商隻有五六歲,又這麼久沒見到外麵的世界,他簡直不敢想象,沒人仔細看著,小孩兒會做出多智障的事。
好在運氣不錯,機票訂購非常順利,兩小時後出發。
十小時後,李魚抵達目的,打車來的那家心理診所。
診所窗戶黑漆漆的,早關門了,正準備打電話,突然聽見嘩啦一聲,有人推開窗戶,探出上身。
“陳井,我在這兒。”
李魚抬頭,借著路燈光線,看見顧徐正拚命衝自己揮手,表情蠢透了。
心理診所的人確實已經下班,隻有一位巡夜的老伯在。
老伯嘰哩咕嚕說了一通,經係統翻譯,大概是說,顧徐接受催眠治療,中途不知道出什麼了岔子,把副人格給弄出來了。
這副人格智商有問題,像個小孩兒,看在他還算老實的份上,醫生允許他留在這裡等人來接。
李魚謝過老伯,把智障給牽走了。
這座城市太過繁華,夜裡十一點多,仍舊車水馬龍,燈火通明。
李魚根據係統指引,找到一家酒店辦理入住,一進房間,就虛脫的靠在沙發上,不想再動彈。
相比之下,小孩兒可以說是精神百倍,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消停不下來。
李魚踢了踢他的腳,“你餓嗎,給叫點吃的。”
“餓。”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低頭摸了摸肚子,撅著嘴問,“我想吃漢堡可以嗎?”
李魚嘴角抽了抽,不停告訴自己,他還是個孩子,理解一下。
“我打電話問一下。”
用蹩腳的英語溝通半天,酒店終於明白住客的需求,不到五分鐘,就有服務生送來兩個漢堡,一份炸薯條,還有一杯可樂。
李魚把東西一字排開,土大款似的,“隨便吃,不夠再點。”
小孩兒頂著大人的皮囊,兩眼直發光,“都是我的?”
李魚,“都是。”
小孩兒高興瘋了,胸口漲的滿滿當當,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人會像陳井這樣對他好。
看人發愣不動,李魚懟了他一下,“愣著乾什麼,吃。”
小孩兒撚起一根薯條,放進嘴裡,享受的微眯起眼睛。
李魚默默掏出手機,拍了張照。
這天夜裡,一大一小相處還算融洽,也就搶電視的時候,小孩兒因受到忤逆脾氣上來,犯了神經病,撲到青年身上可勁兒發瘋,差點把腿上的石膏撞掉。
李魚嚇了一跳,急忙妥協,把遙控器交了出去。
事後,他可憐兮兮的蹲在沙發一角,跟係統控訴,“一大一小都他媽不是好東西。”
1551,“你就不怕他鬨到最後不肯回去?”
李魚搖了搖頭,“不怕。”
隨著夜晚加深,睡意漸漸襲來。
李魚打了個哈欠,找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