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明月共潮(五)(1 / 2)

“是因為他有錢?所以你明知道他恐同也要跟他上床?”

鬱霈驚愕抬頭,上……什麼東西?

不是,他到底什麼時候喜歡的陸潮?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不用否認,我全都聽見了,昨天晚上我給你找感冒藥,而你呢,你在哭著求陸潮不要。”

梁鐘忍下更鋒利的字句,咬著牙沉聲問他:“你就真的這麼喜歡他?”

鬱霈壓著耐性,說:“你誤會了,我跟陸潮隻是朋友。”

“朋友?我看他根本不把你當朋友,你知道我是怎麼得知你跟他告白,而他恐同的嗎?”

鬱霈皺起眉。

梁鐘冷笑,“他自己不說誰會知道?宛平那天,他親口告訴我你們……”

“好了你不用說了。”

鬱霈聽明白了,因為“他”跟陸潮表過白,所以順理成章地以為他跟陸潮做那種事。

在他眼裡自己就是這麼個低賤的人?那這幾l天他還跟自己殷勤什麼?

他覺得陸潮可以,自己也可以?把他當個玩笑還是玩物了?

鬱霈覺得可笑,“所以呢?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麼?彆繞圈子了,直說吧。”

梁鐘見他竟不為所動,眼神更加陰暗。

“你清醒點吧,他根本看不上你,隻是因為你這張臉想睡你罷了!你說我單方麵付出,那他呢?他喜歡過你嗎?你又不是單方麵付出嗎?”

句句衝擊,鬱霈連呼進胸腔的氣都像是堵在了胸口。

他一時竟不知該先分析自己喜歡陸潮,還是先分析陸潮恐同。

“他給你點甜頭,你就心甘情願讓他玩弄,而他呢?”

梁鐘一口氣說完,兩人之間陷入微妙的安靜。

“關你鳥事。”

梁鐘被他罵得一愣,沒想到他會說粗話。

“我跟陸潮之間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鬱霈望向梁鐘,語氣冷淡:“從今天開始,彆出現在我眼前。”

“你!”

鬱霈看著這張極似梁錦螽的臉:“少管我的事,滾。”

“行,我等著看你後悔!”梁鐘冷笑一聲憤憤離去。

鬱霈仰頭望了望陰沉的天,隻覺得胸口窒悶。

梁鐘的話他雖不愛聽但不能不放在心上,如果陸潮討厭同性戀而“他”恰好和他表過白……

他剛到宿舍那會,陸潮對他處處有意見。

換個床單他不高興,梳個頭他不高興,就連喘口氣喝口水他都不高興。

他一會不許自己在他旁邊換衣服,一會讓他換個地方梳頭。

他那時候剛到這裡,對一切既陌生又惶恐。

時代發展太快了,什麼手機微信電腦快捷支付他統統不懂,連呼吸都怕和彆人格格不入,怕彆人發現他身體裡老舊的靈魂。

他把陸潮當成一個脾氣不太好的後輩,卻沒想過那時候他是“惡心”自己的?

柳敏給他打電話,他第一句問的是“死了嗎”,沒死就活埋了,不要這個“寶貝”了。

後來接孫樂的電話,陸潮也曾明確告知“我們不是朋友,你喝不喝酒跟我沒關係,我也永遠不會成為你男朋友。”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一道道壓著冷燥的低啞嗓音源源而來,走馬燈似的流轉播放,明白這應該就是梁鐘說的恐同。

那他找陸潮幫忙,在他看來是否也和梁鐘一般糾纏不休?

他都這麼排斥梁鐘了,那陸潮……

鬱霈怔怔想著,忽然感覺到臉上一濕,抬手一摸發現下雪了。

他覺得有點冷,像是一葉浮萍被人丟在一片陌生的冰麵之上,剛覺得自己可以紮根,卻駭然發現這片水域對他排斥已久。

上一世他不是沒聽過有人蓄養戲伶,對此他十分惡心,堅決不許有人糾纏天水班弟子。

有一年他發現一個弟子為了錢甘願與人私交,險些被他打斷雙腿。

他都這麼厭惡了,遑論陸潮。

他能理解被同性惦記追求的惡心。

不過梁鐘有一點說的不對,以他了解的陸潮不會玩弄誰,按他的性子隻會無視。

後來他對自己態度稍有好轉,是因為察覺出自己也許對他並無意圖?

鬱霈慢吞吞想,不管怎樣,他都應該和陸潮保持距離。

他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頌錦恨“他”,頌因程大概也恨“他”,他恍惚之間有了種孤立無援的落寞。

鬱霈仰起頭,把所有情緒一口氣咽下。

-

航班照例延誤,陸潮十一點鐘就在航站樓等著。

萬一機長把客機當戰鬥機開,提前落地了呢。

這小公主最近越來越嬌縱,要吃這個吃那個。

彆的都好說,那太平尖茶是個列進非遺名單的金貴東西,既不能找保溫杯裝,這天氣還不能喝涼的。

他專門找了個保溫食盒把東西全塞裡頭,保證落地就能吃到熱的。

陸潮百無聊賴等到快十二點終於有了航班信息,他勾著點笑,大膽設想鬱霈看見他會不會高興地跑過來。

一會讓他抱自己一下,不然不給吃。

陸潮先把自己哄滿意了,看著推著行李出來的人群,率先看到了鄭科還有他身後臉色陰沉的梁鐘。

他瞥了一眼,瞧見後頭慢吞吞出來的鬱霈,當即一笑:“你還能再磨蹭一會麼,烤紅薯都能砸核桃了。”

鬱霈腳步一停,隔著航站樓的燈光看他。

他穿著黑色衝鋒衣配同色係的褲子和短靴,襯得整個人修長鋒利。

微長的黑發微垂一縷在眼角,和那天西裝革履不一樣,是年輕人獨有的張揚倦懶。

陸潮長得確實好看,無論從哪個方麵評價都是絕佳,說他是校草當之無愧。

“發什麼愣呢?”陸潮走過來接過他的箱子,“再看收費了啊。”

鬱霈收回視線,在他接箱子時兩人手指不經意一碰。

他觸電似的抽回手,躲開了。

陸潮領人上車,打開食盒將烤紅薯丟在他腿上,“嘗嘗還好不好吃,本來買了倆,被徐驍搶了一個。”

鬱霈怔怔看著烤紅薯沒動手,反而看向他的臉,見他開始剝栗子,下意識說:“我自己來吧。”

“你那手能剝栗子?要麼嫌疼要麼嫌臟,我就沒見過比你更難伺候的。”

鬱霈微微蹙眉,輕舒了口氣彆過頭看向窗外:“算了,我有點累了,你自己吃吧。”

“說你兩句還有脾氣了?絕食嚇唬我呢?”

陸潮看他整個人懨懨的,“演出不順利?還是那狗頭老師罵你了?哪兒不舒服?轉過來我看看。”

“不是,隻是有點累。”鬱霈避過他的手,把頭擱在車窗上往外看。

微涼的玻璃貼著額頭,鬱霈看著外麵的霓虹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陸潮脾氣比他好,他忍不了梁鐘,而他卻可以忍自己,但現在他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再去索取,去糾纏。

學校離得遠,陸潮把人帶回家,看他臉色蒼白,猜測是這段時間累著了。

他的床大,總比學校睡得舒服。

鬱霈一下車就皺眉:“怎麼是來你家?不是回學校嗎?”

“挑三揀四,我家還配不上你了?”

“洗個澡睡覺。”陸潮靠在浴室門口問他:“要搓澡師傅麼?五百一次,可以充卡,充一千打對折。”

鬱霈:“不用。”

陸潮一把撈住他的腰往自己帶,卻被鬱霈掙開往後閃躲。

陸潮知道他怕癢,忍笑“嘖”了聲:“不識好歹,我還能怎麼你?難受的是我好麼?”

鬱霈想起上次來,陸潮輕嗤的一聲“該擔心的是我好麼”。

原來如此。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隻能說出一句:“好,我知道了。”

快速衝完澡,他穿戴整齊儘量不讓陸潮有所誤會。

陸潮正靠在沙發上跟人發消息,語帶笑意罵了聲:“滾你的,說了沒有,彆瞎腦補。”

徐驍在那頭滋哇亂叫:“那你咋不回來?我告訴你不要輕舉妄動啊!不然我這娘家人跟你沒完!”

陸潮抬頭,把手機一丟:“喲,今天洗這麼快。”

“……嗯,我先去睡了。”

陸潮起身去撩他頭發結果他先邁一步,兩人擦肩而過,到嘴邊的話噎在嗓子眼兒硬生生拐成一個“行”。

-

鬱霈失眠一夜,早上四點多起床。

陸潮還沒醒,他走之前在桌上留了張字條。

一周沒見初粟,他也操心練功進展,回學校之前先去了一趟清河班。

初粟一大早就在練功,看見他來立刻跳下台子朝他跑過來,鬱霈看他一瘸一拐的笑意頓收,“你腿怎麼了?”

“前幾l天練前撲跪搓弄的,沒事

兒嘿嘿,師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我給你看看這幾l天的成果?”

鬱霈臉色一寒,“看什麼看,去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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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粟被他嚇了一跳,老老實實低頭不敢吭聲。

“進來。”鬱霈先進了屋,把帶來的早餐扔在桌上,“脫褲子。”

初粟:“啊?師、師傅……你不會是想打我吧?”

“誰要打你了,我看看你膝蓋。”鬱霈有些頭疼,現在的孩子怎麼連話都聽不明白。

“趕緊脫,算了不用脫了,你把褲腿拽起來。”

初粟連忙拽起褲腿,烏青發紫的膝蓋像兩團飽經折磨的爛肉,一碰就疼得直抽氣。

鬱霈額角青筋直跳,壓著脾氣問他:“幾l天了?”

“五、五天吧……”

“抹了藥沒有?”

“沒,我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

鬱霈一拍桌子,“你這雙膝蓋要是毀了,這輩子都上不了台了懂麼!我讓你刻苦是不許你懈怠,不是讓你拚命。”

初粟遮上膝蓋,眼眶微微發紅。

鬱霈一看他這雙小狗眼頭更疼了,這要是在以前早戒方伺候了,他還敢委屈?

“現在隻是你,以後你還會有師弟師妹,如果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把命豁出去,還沒等咱們上台班子就垮了,那我還拿什麼回敬你師祖。”

初粟眨巴眨巴眼睛,“師傅你真的要扛清河班?”

“不然呢?”鬱霈把早餐丟給他,“我看起來像開玩笑的?”

初粟立刻搖頭,小心翼翼咬著包子說:“那我、我們會成為很厲害的班子嗎?”

鬱霈:“當然會。”

初粟嘿嘿直笑,連膝蓋上的傷都要忘了,一蹦起來就被鬱霈的眼神嚇得半死,老老實實坐下吃飯。

“我給你的錢還有麼?”鬱霈問。

初粟忙說:“都在都在,我沒花,您要用嗎?”

鬱霈愕然:“沒花?”

初粟看著他的臉色,小聲說:“我沒敢花,其實我一直覺得你跟我非親非故……萬一哪天你後悔了我還得把錢還給你呢。”

“初粟,我們不是非親非故,是要走一輩子的師徒。”

初粟眼淚一下子掉下來,拚命壓抑著哽咽說:“師兄以前對我也好,但是因為我想學戲他不要我了,我……我怕你也不要我。”

他父母不要他了,秦之遇去世後唯一的親人就是秦修逾,但也因為學戲有了分歧。

鬱霈能感同身受,他和初粟一樣,每往前走一步就會失去一些重要的人。

師傅、師兄、蘇隊長、天水班,甚至是現在的陸潮。

他隻能獨行。

“你師兄不會不要你。”鬱霈抬手給他擦掉眼淚,“他是怕你苦,怕你重蹈覆轍,所以你更得向他證明你的選擇沒錯。”

初粟很好哄,一會哭一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