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孤舟抵潮(五)(2 / 2)

鬱霈不知說些什麼,“抱歉。”

“我應該謝謝你,讓我對著這張臉說出我憋了這些年的話,也謝謝你願意聽。”林讓君眼底摻雜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彆過頭看向窗外:“這幾天我總能看到我父親的影子。”

鬱霈聽人說過,人死之前會看到已逝親人,現在親口聽人說出來卻覺得很悲涼,“您多休息,我改日再來看您。”

“去吧。”

鬱霈走到門口聽見他叫自己,回頭看到他被陰影籠罩了一半的臉。

“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些嗎?”

鬱霈思忖半秒,心裡有了一個答案:“您希望我不要冤冤相報?”

“不是。”林讓君看著他,笑了笑說:“我本來不打算跟你說這些的,但我看你的眼神就覺得你很寂寞,我不知道你從哪兒來,但想來在這裡應當是很不適應的,外公送你六個字,既來之,則安之。”

鬱霈握著門把的手頓了頓,他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外孫……

“沒有執念也是一種執念。”林讓君勉力笑了笑:“不妨看看身邊的人,彆總是一個人撐著,你總做彆人的傘,偶爾也回頭看看自己的港灣。”

鬱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良久,很輕地點了下頭:“好,我記住了。”

病房重歸安靜。

林讓君昏昏睡睡多時,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回頭發現是頌因程。

“師哥。”

頌因程將他扶起來,林讓君發現鬱霈帶來的花進了垃圾桶,無奈歎了口氣:“你怎麼總這樣,這件事和他又沒有關係。”

頌因程冷笑一聲:“和誰有關係?我養了兩個白眼兒狼,我還得覺得是我自己的錯?”

“你彆總這麼拗。”林讓君歎了口氣,半起身接過他端來的湯,長久的化療讓他沒

什麼胃口,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你再多喝兩口。”頌因程看著他幾乎乾癟的臉和皮包骨的手,忍住了脾氣,“我不跟你吵,你也彆提他們。”

“我頭發掉光了,是不是很醜啊?”林讓君笑笑,自嘲似的:“那會兒勒頭直想哭,想著哪天不用勒就好了,現在想勒頭也勒不了了。”

頌因程隻覺得心肝脾肺腎都疼,避開他的眸光,背對著狠狠吸了口氣,然後轉過頭故作輕鬆:“沒有,依然很好看,等你好了我們再去唱遊龍戲鳳。”

“那會兒有人往上頭扔錢扔雞鴨,現在上台隻有扔臭雞蛋了,還是我們小時候好,誰練得好了,父親就帶我們去買烤紅薯,掰成兩半我們兩個分,你總給我大的那一半兒,冬天熱騰騰的吃進嘴裡,連胸腔都感覺燙著了。”

明明字句清淡,頌因程卻覺得胸口被人狠狠紮了一刀,連呼吸都十分艱難。

“一晃都這麼多年了。”林讓君長長歎了口氣,看向頌因程:“師哥,我死了以後你把我跟父親葬一塊,然後你好好活著,替我多吃幾年烤紅薯。”

頌因程眼睛酸澀,病床上的人逐漸模糊起來。

“他今天來跟你說什麼了?我就說不應該讓你見他,見一次你心情就差一次。”

林讓君知道他不願意相信“靈魂互換”這種說法,隻能歎了口氣:“師哥,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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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霈出了療養院已經快七點了。

平洲天黑的早,他攏緊圍巾在路邊等車。

其實他來這裡隻是想弄清楚“鬱霈”的過去,更方便他在這個時代生活,卻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他仰頭看了看夜空,緩慢地舒了口氣。

雪天路滑,公交足足開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清河班,鬱霈半張臉捂在圍巾裡往回走,一抬頭看到門口站著個人。

挺拔修長,右腿微屈。

他正低頭玩手機,像是在那兒等他很久了。

“陸潮?”

鬱霈眯了眯眼,那人把手機往兜裡一塞,歪頭衝他冷嗤一聲:“哪兒去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你還知道回家?”

“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積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陸潮逆著光緩慢走近,微微低頭在他頸邊嗅了嗅。

鬱霈茫然彆過頭,“你在聞什麼?”

陸潮站直身子,“聞聞有沒有彆人的味道。”

“……”鬱霈額角抽了抽,忍著罵人的衝動冷靜反問:“所以呢,你聞到什麼了?”

“嗅覺凍住了,什麼也沒聞出來。”陸潮欺近,用他冰涼的手在鬱霈的頸側一擦,撩過軟熱肌膚。

鬱霈凍得哆嗦了下,一縮脖子反倒把他的手夾在了脖子和肩膀中間,陸潮捧了一掌的細嫩軟熱,觸電似的攥緊手,正好掐住了鬱霈的脖子。

鬱霈被迫仰頭,微微蹙眉推開他:“你手冷,彆摸我脖子。”

陸潮抽回手轉而攬住他的腰,居高臨下看著他卷翹的睫毛和瀲灩的雙眼,心裡那點兒思念瞬間具象化。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動手動腳。”鬱霈掙紮了下沒掙開,擰眉道:“陸潮,你再這樣我就動手了。”

陸潮掐著他的腰,另一隻手去撥他睫毛,“我抱自己男朋友怎麼了?犯天條了?”

“……抱你男朋友不犯法,但我不是你男朋友。”鬱霈眨了眨眼睛,忍無可忍:“陸潮你彆弄我睫毛,說了很癢!”

陸潮低頭一笑,“早晚都是,我先貸款抱抱,以後還你利息。”

鬱霈被他恍了一瞬,“什麼利息?”

陸潮低頭含笑說了句什麼,好整以暇發現懷裡人的耳朵一點一點的紅了。

下一秒他就被人擰著手向後繞了一圈,腳腕一疼,整個人躺在了雪地裡。

鬱霈冷冷丟下三個字:“做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