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1 / 2)

末日快樂 年終 7846 字 3個月前

房內的那批仿生人似乎被錢一庚處理完了,季小滿能看到地上零散的血跡, 卻不見思維接入針的影子。

“喲, 這種時候還想搞身份認同啊。”錢一庚瞄了眼季小滿尖銳的金屬指尖,縮了縮脖子。

季小滿抿抿嘴。就在幾步外,她的“母親”又恢複了她所熟悉的木訥樣子, 女性仿生人手指微微動著, 像是用看不見的毛衣針和線編織什麼。

錢一庚絕對知道點內情, 季小滿對這一點十分肯定。倒不如說, 某個可能的猜測正貼著她的後頸尖叫,而她在努力忽視它。

“知道了又能咋樣?好了彆鬨了, 何安, 把她們帶到隔離室,等我處理完這一波——”

“告訴我。”季小滿沒動,“我……我們還要合作, 就像你說的, 我知道了也不能怎麼樣。”

錢一庚眨眨被橫肉擠得更小的眼睛, 沒費心掩飾自己的不耐煩:“你是專家,你比我要懂。你那個媽的電子腦是壞的,如果給她點時間, 她會叫所有小丫頭‘小滿’。你自個兒認下了季小滿這個名字, 她肯定不是你咯。”

說罷,他又向成堆的手下裡擠了擠,好讓更多血肉之軀擋住自己。“商品就更不可能了,不是我故意挑刺哈。我可不會弄天生有身體缺陷的商品, 好這口的人也少得很。彆胡思亂想了,何安,動手,先把她關起來。”

季小滿的眼眶略微發酸。

就算事先知道錢一庚是個混球,對方這副明擺著不把她當回事的態度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另外,他所說的,她不是沒有想過。

作為天生殘疾,她是錢一庚“商品”的可能性極低。雖說隨仿生人潮來到這裡,季小滿也沒有感受到“回南雁”的存在,自己大概率還是人類。

但太多事情無法解釋。

比如沒有太多自主意識的“母親”第一反應為什麼是把自己養在廢墟,而不是帶回住處。比如母親為什麼僅靠少量偷出的藥物就抑製住了自己無比嚴重的傷勢……比如錢一庚為什麼會對母親周期性攜物資外出毫無察覺。

這些問題曾經劃過她的腦海,可季小滿從不願細想。她現在沒事,母親也沒事,母親正活在自己身邊。她寧願對方是個保留一點點感情邏輯的仿生人,而這一切隻是個渺小的奇跡。

“我碰到了柏甜,也就是你的甜甜-Q2係列。”

如今,她殘酷地將自己打醒。

季小滿撞了下義肢上的機關。金屬假腿上瞬間彈出鋒利的刀刃,配合上另一條腿鞋底彈出的支撐,她整個人一時間高了差不多一個頭。她本來就纖細,這樣一看,整個人活像隻高挑的獵豹。

為了珍貴零件搏命的機械獵手,在這一刻終於露出獠牙。

“重名而已,彆太敏感。”

錢一庚嘖了一聲,身邊的手下們紛紛抬起槍口。連何安也舉起槍,直直指向季小滿的胸口。幾步外的女性仿生人沒有躲避,她抬眼看向黑洞洞的槍口,繼續編織自己的空氣織物。

季小滿笑了。她的五官稱得上精致清秀,這會兒卻擠成了個略顯難看的笑容。

“我從沒告訴過你我真正的名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也叫柏甜?”

“行吧,我是取過你的記憶。幾年前了來著?而且當時你快死了——喂,你,小心著點,彆瞄到我的寶貝商品。”錢一庚撥開離自己最近的槍管,好讓女性仿生人繼續待在攻擊範圍外。“……當時我正好缺正常小丫頭的記憶樣本,這可不能怪我。再說那個時候我業務不熟,隻能取活人記憶,你還得感謝我……”

“謝你為了複製記憶,屈尊吊住我一條命,順便用我的記憶弄出一群女孩給人當玩具?”季小滿沒有收回腿上的刀刃,聲音冰冷。“……我想媽媽也不是隨便散步才碰上我的。”

“哎哎哎,話不能這麼說,我可沒特地針對你。”錢一庚瞥了眼木愣愣編織空氣的女性仿生人,“她管每個小姑娘都叫小滿,看到就往這裡領,我也是物儘其用嘛。”

那些被高熱掩埋的模糊片段開始從腦海裡冒出,她曾以為它們隻是噩夢的碎片。記憶裡,一切都很模糊,而她的頭疼得要炸開。

隨後而來的是垃圾味道,無窮無儘的腐爛惡臭。

“但我是你第一個丟掉的,因為我的殼子你用不上,是不是?”季小滿有點顫抖,掛在身上的鎖鏈嘩啦嘩啦輕響。當時她還無法將它們拚湊起來,如今她已經對錢一庚有足夠的了解。“你複製完記憶,把我丟到了垃圾場。媽媽見住處不收,才把我帶去彆的地方……而在那之後,在那之後……”

她抖得越來越厲害。

在那之後,她的母親笨拙地照顧她,錢一庚八成也是知情的。她不太相信對方是突然良心發現,八成是等著所謂的“物儘其用”,憑著這份養育感情再敲一筆。

當真是敲骨吸髓,沒有放過半點可利用的地方。

然而悲哀的是,的確就像錢一庚所說,她就算知道真相,也什麼都改變不了。就算她的母親某種意義上隻是錢一庚的提線木偶,她已經無法從這幾年的溫暖和笑意中掙脫。季小滿攥緊拳頭,全身發冷。

不,也許會有改變,到時候她可以多給那個混球兩刀。

想到這裡,她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行了行了,我也浪費不少時間跟你扯皮啦。”錢一庚趕蒼蠅似的擺擺手,“得,你還要記憶版權費不成?可彆矯情了,幾個機器存了你的記憶而已,你又沒啥損失。我還有事要忙,何安,何安!看戲開心嗎?我說了幾遍了,先把她們帶走——”

“說實話,還挺開心的。”何安拽了拽手中的鎖鏈。“走吧季小姐,或者說你更喜歡柏小姐這個稱呼?”

他用空餘的手拽了拽沉迷編織空氣織物的女性仿生人,示意對方先出門。季小滿臉拉得老長,緊隨其後。然而就在季小滿的“母親”剛踏出門,錢一庚的手下們放下槍的一瞬間,何安呯地甩上了門,將那女性仿生人暫時隔離在門的另一側。

隨後他將隔音裝置往地上一砸,把聲音徹底控製在房內。幾乎就在同一秒,季小滿甩脫了身上鬆鬆垮垮的鎖鏈。

她先和何安一起開了幾槍,將最前麵幾個手下擊退。不同於持續射擊,鬼魅般移動腳步的何安,她蹬起腳,直接躍上牆壁,義肢上的鉤刺允許她壁虎般前進。

如同傳說中被惡魔附身的少女,她爬得快而瘮人,直朝全副武裝的錢一庚而去。而何安的槍中射出的也不是普通子彈,彈頭在手下們的防彈外套上炸開,每一發都帶走一大塊血肉,活像有隻看不見的噴火怪物在啃食他們。

直到第四個人倒下,錢一庚才勉強反應過來。他咬緊牙齒,摸出自己的槍,當頭就向季小滿來了幾發。前兩枚子彈被金屬義肢彈開,有一枚鑽進她的肩膀。季小滿壓抑地慘叫了聲,爬動的動作沒停下——錢一庚的手下們在應付何安的同時,手忙腳亂地試圖將她擊下。哪怕慢上一步,她都可能當場成為篩子。

這房間不小,但也說不上多大,和空間廣闊、地勢複雜的垃圾場完全不同,躲避的選擇著實有限。年輕的機械獵手陸陸續續又吃了幾枚子彈,血開始從天花板上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