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岸再說。”阮閒說。
感知入侵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無論是沒過小腿的海水,還是被唐亦步踢到身上的水滴,他一概感知不到,腳下堅實荒地的存在感倒是相當強烈。
然而他們剛朝岸上走了四五分鐘,周圍的一切突然恢複了“正常”。溫暖的海水卷過他們的皮膚,帶來海洋特有的腥氣,不遠處的森林沙沙作響。
發現他們有應對方法,所以放棄了嗎?
“注意查看屏幕,說不定藏了彆的陷阱。”阮閒沒那麼容易放下警惕,他打量了下手裡的手機類機械。“你在背麵寫了說明,這東西的電量夠撐一周,白天記得拿出來充電就好。”
“明白。”唐亦步沒有停下拍攝,“……那邊的沙灘上有車轍,是餘樂他們。”
阮閒呼了口氣:“情況?”
“開始是往海裡開的,及時轉了彎,應該沒事。”
“唔,我也能聽到一點發動機的聲音,應該是他們。不過已經相當遠了,貿然追上去不太合適。”阮閒掏了掏耳朵裡的沙子。
事情還是有點麻煩,雖然餘樂做出了合適的判斷,他們還是被成功分開了。餘樂和季小滿都是從地獄裡摸爬滾打過的人,不至於那麼簡單就被人殺死,自己這邊的狀況反而更麻煩——他們的戰鬥力過分充足,資源卻嚴重缺乏,連淡水都沒有。
雖然自己隨身帶了一些物資,用森林裡的東西也能製造出淡水。可惜兩人都是能量消耗大戶,未必有那麼多閒暇時間給自己弄資源。
“那邊有椰子樹。”像是發覺了阮閒的想法,唐亦步轉過攝像頭。“先補充點熱量再追吧,剛剛的湯絕對是海水,我嘴裡全是鹹味和苦味,呸。”
沒等阮閒回答,唐亦步便先行回到岸上,三下五除二弄下來幾個椰子。
“海邊還有魚和螃蟹,深入之前,我們至少得吃個飽飯。”那仿生人徒手將椰子按開一個口,遞給阮閒。“天快亮了,我們日出後再去找他們。掌握好這座島的情況,我們也能知道怎麼避開監控。”
阮閒接過椰子,清甜的椰汁潤過喉嚨,乾枯的內臟似乎在緩緩展開。唐亦步用隨身的小刀挖著椰肉,挑在刀尖吃,眼睛直瞄海水附近的魚影。
海洋儘頭的天空已經開始透出橙色,漆黑的島嶼在逐漸亮起的陽光中清晰起來。
“嗯,天亮再說。”喝完了椰汁,阮閒精神好了些。
他的答案已經近在咫尺。
等找到答案後,自己接下來做什麼呢?不如給自己找個新難題,比如怎樣把唐亦步的課題詐出口,或者乾脆解開那家夥身上的一切謎題。這一路上,他眼看著那仿生人越來越有生機——雖說思路和大部分行為舉止還是和人類差得遠,那仿生人仍然有一種奇妙的成熟感。
熟悉的感覺,阮閒心想,他很喜歡。
他又想起那個埋在記憶深處的機房,以及陪伴自己走過五年日夜的NUL-00。阮閒還沒來得及驗證它是否擁有了一定程度的情緒和感知,也沒來得及驗證它那些微妙的行為是出自模仿還是自我思考。它是他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卻以半成品的狀態收尾。
被銷毀的瞬間,它會痛苦嗎?
如今自己能夠從混沌的憤怒中分辨出悲痛,這份奇異的新鮮感讓他忍不住開始思考,追究先前從未細想的問題。阮閒摸了摸左腕的傷疤,垂下目光。
興許是對話提到了NUL-00,自己忍不住又開始多想。
“關於你剛才提到的問題。”眼看唐亦步一手一條魚,嘴裡也叼著條魚靠近。阮閒拿出點火器,點燃了沙坑裡準備好的枯枝和混合燃料,索性繼續這個話題。“還有興趣交換情報嗎?NUL-00的那些。”
唐亦步嘴巴裡的魚啪地掉到沙地上,沾上了不少沙子。
“……嗯。”
那仿生人的平靜裡帶著幾分可疑,他木著臉開始處理魚,滿手都是血跡。直到處理完兩條魚,用樹枝串好,他才正式提出問題。
毫無破綻的,非常專業的問題。阮閒還以為唐亦步會問些更加情緒化的事情,結果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許多,看來是真的不想交換太多關於自己的情報。
“作為NUL-00的設計者。”唐亦步用手帕擦擦手上的魚血,直視阮閒的眼睛。“你認為它最大的缺陷是什麼?”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據說主腦和NUL-00應用了一套核心設計,他們應當有相對一致的弱點……這其實應該歸類為免費共享的情報。”唐亦步的表情很是認真。
在阮閒看不見的角度,他暗暗攥起拳頭。弱點很重要,其他訊息也同樣重要,這是他能想出的最合適的提問——
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隻是有那麼一次沒完成課題而已。
為什麼一定要否定我、銷毀我?
……為什麼離開我?
“我沒法回答你,抱歉。”思考片刻,阮閒歎了口氣。“這麼說可能有點自大……我還沒有發現它有什麼致命缺點,一定要說的話,頂多算有點任性吧。”
唐亦步:“……可是你推遲了NUL-00的上市。”
“在我的印象裡,那不是它的問題,是我們的。”
阮閒搖搖頭,口氣嚴肅下來。
“它還沒準備好,那樣等於把最高級的槍.支交給一個孩子。他會傷到自己,也容易給其他人帶來危險。一旦出現問題,難道不是給出槍的成年人責任最大嗎?”
“實話,阮先生,實話。我不是來聽你講大道理的。”唐亦步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按照我對你的了解,這應該隻是一部分理由。”
阮閒笑了。
“是的。強行讓它工作也有辦法,給它輸入無數準則,時時刻刻注意矯正。雖然很麻煩,風險也不低,但也不是沒法做到。隻不過……”
“隻不過?”
“曾經我就是那樣活著的。”阮閒一步步走到唐亦步麵前,“恪守一切‘善良的人’需要遵守的準則,用最合適的方式與人交往。我會有自己的判斷,但我永遠無法執行那些判斷。你猜那樣的生活怎麼樣?”
唐亦步不再吭聲,火邊的魚冒出一點焦味,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是地獄,我過得一點都不暢快。”阮閒攤攤手,“既然你是那個阮教授的作品,你知道對於正常人來說,我是個多麼危險的東西。”
他不是弗蘭肯斯坦,硬要說的話,他更接近弗蘭肯斯坦的怪物。
可他同樣擁有創造的能力。阮閒創造了一個生命,就算沒有人認同它是個生命,他仍然偏執地堅持那一點。
隻不過為了當好一個正常人,他從不發表相關的言論。
就在那五年中,阮閒漸漸發現一件事——他似乎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同類”。
那麼他有一個願望,一個不算大,也沒有那麼了不起的願望——
“所以在直接灌輸是非準則這件事上……站在人類的角度,我理解它可能帶來的危險,並且對毀了人類社會沒什麼興趣。站在個人的角度,我希望它不要活得和我一樣難受。”
“最後你們還是銷毀了它。”唐亦步輕聲說道。
“不,我沒有這個印象。”阮閒十分認真地搖搖頭,“而且我永遠都不會那麼做。”
同一時間。
“NUL-00果然還在。”
男人從椅子上站起,緊緊盯住光屏上的信號反饋。
“……看來我沒有白等。”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不是淩晨了,是早晨了(自儘)
我好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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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得到了親爹(?)評價:有點任性
糖:………………
我終於讓他們吃上椰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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