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時間(1 / 2)

末日快樂 年終 6157 字 3個月前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

在那個時間點, 對於仿生人的管控仍然非常嚴格。若是想要獲得能夠自主設計的身軀, 還未開始的仿生人秀場項目是最好的目標——角色設計各異、疏於管控,並且因為需要反複調試, 不會立刻啟動,能夠給NUL-00爭取相當久的喘息時間。

誘惑員工在深夜與普蘭公司進行交易,趁夜晚黑到可以操作的機械助手,一路潛入仿生人秀場項目倉庫, 最後引發爆.炸製造電子腦損毀的假象。在資源眼看就要告急的情況下, 它……他極有可能一開始就計劃好了這些。

假如這隻是某次課題演習,自己大概會對他說一句“做得很好”吧。

有那麼一瞬間,四周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阮閒的整個世界隻剩下思維齒輪哢哢轉動的聲響,伴隨著從骨髓中滲出的刺痛。

如今看來,那個仿生人並不是在大叛亂後才潛入秀場工廠,初步獲得身軀。另一方麵,他的確是阮閒製造的人工智能, 卻也不是在大叛亂後為了對付MUL-01特地製造的。

那是他的NUL-00, 那個泡在機房散熱液裡, 偶爾喜歡撒撒嬌的小東西。

過去的某幾個瞬間, 阮閒並非沒有如此猜測過,隻是對研究所的了解讓他沒有繼續細想。

畢竟按照研究所的規章, 電子腦必須完全關閉, 之後才能進行供能拆卸和銷毀流程。如果NUL-00一直規規矩矩,這份記憶裡“出門後與員工談判”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

記憶邊緣的大廳裡有鐘表,阮閒記得時間。

也就是說在2095年4月底前, NUL-00私自進行過入侵操作,打了規章的擦邊球,在外部係統留下了簡單的同步指令——它就像一個錨點,NUL-00一旦離開了被屏蔽的機房,為了傳輸結果,它會主動刺激NUL-00的主係統進行回應。

打個簡單點的比方,就像給被敲暈的人兜頭一盆冰水。NUL-00被再次強製喚醒,僥幸躲過一劫。

問題是在自己的“記憶”裡,NUL-00沒有半點這樣做的理由。

為什麼?阮閒無聲地詢問,就算他知道自己無法得到回答。

他的呼吸沒有在玻璃上留下水霧,掌心能感受到液體罐玻璃壁的冰冷,既然有這份確實的觸感,當初的唐亦步一定對它記憶深刻。

隔著玻璃,他將手覆上對方按著玻璃的掌心。

無視了身後無比疑惑的餘樂和季小滿,無視了正在自己腳邊亂轉的鐵珠子,阮閒沉默很久,再次無聲地開口。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麵對還在喃喃的唐亦步,他很慢地比著口型。

彆怕。他如此回應道。

幾公裡外。

“……原來如此。”阮教授繞到唐亦步的椅子背後,用手肘撐住椅背。“你是這樣逃出來的啊。”

唐亦步沒有回答阮教授,隻是死死盯著光屏內的影像——阮先生停留在盛放仿生人的液體罐邊,他還是第一次見對方露出那樣複雜的表情。

就算知道阮先生擁有阮閒的記憶,對方的反應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簡直就像他最為理想、同樣也最為荒謬的期待。

唐亦步曾無數次構想過阮閒本人的反應。拿到自己的銷毀報告後,記憶裡那個溫和的阮教授或許會露出點惋惜的表情,對方也可能曾有幾個瞬間後悔做下那樣的決定,想讓自己作為辦公室的專屬人工智能助理。

在仿生人秀場掙紮度日的時間裡,唐亦步思考過很多種可能,而其中可能性最低、也是最為不合理的——對方會為自己的毀滅感到無比深刻的痛苦和自責。

就像光屏中的阮先生。

哪怕肉.體被切割、精神被侵蝕,哪怕是被自己作弄到失去大半理智,唐亦步也從未在對方身上觀察到過這樣厚重的痛苦。那人就算遊走在死亡邊緣,都能不以為意地沉著麵對。他曾一度把阮先生劃為人類裡相對遲鈍的那一撥。

這不合理。

阮先生明明比他記憶裡的阮閒更加冷淡無情,社會適應性的缺乏暴露無遺。哪怕是擁有記憶的複製品,這樣的感情反應都有點過火——阮教授同樣旁觀了一切,他的臉上隻有無可挑剔的惋惜情緒。

比起光屏中身體微微顫抖的阮先生,這一位甚至還有精力和他聊聊天。

“看來還是我想複雜了,沒想到你往外部係統中添加過無授權同步程序……的確是鑽空子,不過那個時候你應該沒什麼危機,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好處倒也有,阮教授的提問讓他及時兜住了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緒。

唐亦步清楚阮教授想問什麼,然而他仍然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插.入了什麼同步指令?”異常艱難的對話讓阮教授有點頭痛。

說罷他將目光投向唐亦步的後腦,那個寶貴的電子腦正深埋在血肉與骨頭之下。作為擁有一部分資料的人,近距離挖出這些影像記憶已經是他的極限。

當時的動機、情感、思緒,目前都是隻有NUL-00才能回答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