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她聽見他說。...)(1 / 2)

桃枝氣泡 棲見 10649 字 3個月前

第五十九章

陶枝和陶修平走出放射科住院部的時候, 誰都沒有說話。

辦手續的人很多,季繁排了十幾分鐘,前麵才走完了三分之二的人, 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手裡拿著小住院本左扇扇右扇扇,一回頭,剛好看見等在門口的她。

少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朝她招了招手。

陶枝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絕對不能讓季繁知道這件事情。

和她不同,季繁從小到大, 從沒離開過季槿,她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蹣跚行走,從小小的男孩子長成挺拔少年, 每一天,他都在她的陪伴下成長。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陶枝不受控製地有種非常非常淺的, 被留在原地的失落感,然而更多的事實是, 季繁對於季槿的感情和依賴, 恐怕要比現在的她要深得多。

陶枝抬起手來,冰涼的手指使勁兒按了按發燙的眼睛,然後輕聲說:“我的事情, 你跟媽媽講了嗎?”

陶修平遠遠地看著人群中的少年:“沒有。”

陶枝點了點頭。

她明白陶修平是什麼意思, 也知道為什麼這種瞞了這麼久的事情,他今天突然就告訴她了。

這件事情如果被季槿知道, 她會是什麼反應,陶枝甚至都不用猜。

陶修平可能不再會像之前那樣強硬的反對, 他隻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勸阻她,告訴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不懂事兒。

明亮的大堂裡擠滿了人,每一個窗口前都蜿蜒成一個長長的蛇形,他們縱橫交錯,橫衝直撞,有序又雜亂地在自己的地盤上扭曲著穿行。

像小時候玩的貪吃蛇小遊戲,一顆一顆豆子咬下去,然後看著那條長蛇緩慢地擠滿了屏幕,心裡就充滿了滿足。

隻是這一次,咬到最後,看著滿滿當當的屏幕,陶枝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才是對的了。

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好像都會撞到那條冗長地拖墜著的尾巴,然後全軍覆沒,一切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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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在家裡呆過了一個周末。

張阿姨每天換著花樣兒的給她燉各種滋補的湯品,恨不得三餐都送上樓來讓她不要下床,還一定要盯著她全部喝完才行。

那陣仗嚴重得陶枝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了。

她本來就已經沒什麼事兒了,除了耳朵後麵最深的那道傷口拆了線,正在緩慢的愈合。

周一,她迫不及待地衝去了學校。

一周沒有來上學,一切好像都沒有什麼變化。

除了寒假將近,因為備戰期末考學習氛圍比起平時格外緊張濃鬱以外。

教室第一組的最後兩排終於來了個人,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三個空座位的付惜靈快要喜極而泣了,在看到陶枝的一瞬間,小姑娘直接衝上來抱住了她:“枝枝。”

陶枝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的歡迎,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匆忙忙地拍了拍她的背:“哎,在呢在呢。”

付惜靈說什麼也不撒手:“枝枝。”

陶枝耐心地應聲:“回來了回來了。”

付惜靈腦袋蹭了蹭,小聲說:“你胸好軟。”

陶枝:“……”

空座位單打獨鬥一人組變成了一個乾部加一個半吊子還有一個廢物三人組,江起淮的位置始終是空的。

如果是之前,她在出院逃出陶修平的視線以後,第一件事肯定是威逼利誘季繁說出江爺爺的病房去見江起淮,但是現在,她卻有些望而卻步。

她的貪吃蛇在牢籠裡漫無目的地轉,在堅硬的牆壁上撞得頭破血流,卻依然找不到前進的路。

整整一周,她第一次沒再給江起淮發微信。

周六的上午,陶修平去公司開會,陶枝這兩個禮拜的家教課全部都暫時停課了,她穿戴整齊跑到門口穿鞋,準備出門。

季繁剛剛起床,一下樓就看見她站在門口戴手套。

少年抓頭發的動作停了停:“你要去醫院嗎?”

陶枝低著頭,沉默地把手伸進柔軟毛線手套裡,五指分開,撐起。

季繁沒再說什麼,他走下樓梯進了廚房,路過玄關的時候隻丟下了一句話:“603。”

陶枝愣了愣,抬起頭來看過去。

少年沒回頭,背對著她很帥氣的擺了擺手:“自己注意安全。”

陶枝抿了抿唇,出了門。

到醫院的時候接近正午,陶枝先去了放射科的住院部。

她站在病房門口往裡看,季槿沒在,病房裡空蕩蕩的,窗台上擺著兩小盆不知名的植物,嫩嫩的葉子緩慢地伸展開腰肢,沿著窗台攀爬。

陶枝等了一會兒,走廊裡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去。

季槿一個人低著頭往前走,陶枝不知道放化療是不是都會掉頭發,但她的頭發好像沒有掉,依然是烏黑的長長一把,被整齊紮在腦後,顯得她蒼白的臉更小。

她身形削瘦,幾乎撐不起醫院裡寬大的白色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很慢很慢地往前走。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季槿忽然抬起頭來。

她看著她,先是愣愣怔怔的樣子,然後緩慢地回過神來,有些不確定地喊了她一聲:“枝枝?”

陶枝張了張嘴,聲音還沒來得及出來,眼淚已經開始不爭氣地往下掉。

她強忍住哽咽,輕聲說:“媽媽。”

季槿閉上了眼睛,整個人跟著晃了晃。

陶枝趕緊一把抹掉眼淚,她驚慌地跑過去,扶住她,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間,陶枝直觀又鮮明地感受到了她此時的脆弱。

她的指腹隔著衣料,像是能夠直接觸碰到她骨骼的輪廓。

陶枝低著頭,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淚砸在女人蒼白的手背上。

季槿歎息了一聲,然後抱住了她。

“哭什麼,”她的聲音虛弱,卻依舊輕緩溫柔,“能在這裡看到枝枝,媽媽其實很高興。”

“雖然一直瞞著你們,不告訴你們,不想讓你們擔心,讓你們不開心,但是現在真的看到你出現在這裡,媽媽卻非常,非常的高興。”

女人的懷抱還是溫暖又輕柔,帶著藥味和醫院消毒水味都掩蓋不住的熟悉味道。

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那一瞬間,曾經所有的事情,那些孤獨冰冷的夜晚與彆扭的隔閡陶枝一點兒都想不起來,隻剩下曾經被她陪伴著的溫暖的點滴全數湧進腦海。

溫柔笑著的媽媽,發愁地捏著她鼻子的媽媽,輕柔地給她唱歌,幫她蓋好被子的媽媽,摸著她的頭發,說著枝枝是最懂事的小孩的,愛著她的媽媽。

陶枝抱著她,幾乎泣不成聲,她抽噎著,含糊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讓你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

季槿也跟著哭,她緊緊抱著她:“枝枝沒有對不起媽媽,是媽媽對不起你,枝枝很乖巧,一個人也照顧了爸爸。是媽媽沒有儘到責任,沒有好好照顧你,沒有關心你,沒有看著你長大。”

隔壁病房的小男孩聽見聲音跑出來,他歪著腦袋看著她們,似乎有些害怕,也不敢過去,隻站在原地小心地叫了一聲:“季阿姨?”

陶枝鬆開手臂,吸著鼻子慢吞吞地轉過身來。

小男孩兒抿著嘴唇,慢慢走過來,然後小聲地安慰她說:“阿姨去照了那個燈燈,那個燈燈痛痛的,不過沒事情的,照了那個病就會好了。”

陶枝胡亂地抹掉眼淚,一邊點頭。

她扶著季槿回了病房,小男孩抱著他的小畫本亦步亦趨地跟著,被他媽媽又給叫回去了。

他有些依依不舍,不情不願地說:“那姐姐先陪阿姨玩,阿礫一會兒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