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怡性齋木格玻璃窗斑駁的鋪滿窗下的梨木案幾,白水晶花瓶折射出像彩虹一般的七色光。屋裡的西洋鐘嘀嘀嗒嗒,稍遠處傳過微弱的掃帚磨過地麵發出的唰唰聲,偶爾從空中掠過沒有南飛過冬的鳥兒嘰喳著笑鬨著——一夜的沉寂,又是一個生機盎然的清晨。
懷抱著我的手臂動動,身邊的人悉索著坐起,輕聲的笑笑,開始輕手輕腳的穿戴。我聽到他的聲音,心頭頓時冒起一股怒火,使勁扯過被他帶走的被子,蜷縮著翻過身背對著他。
“醒了?”胤禛低笑,側過摸摸我還露在外麵的裸背,“該起了。嗯?聽到沒?你不得去萬福閣給福晉請安?正好我趁著這個機會,給福晉交代一聲!聽話!起來!”
把被子向上用力一拽,將自己裹得嚴實,他說他的,反正不動不理他全當沒聽見!
“小丫頭……”胤禛揉揉我散開的頭發,俯□在我臉上很輕的碰碰,移在床邊套著靴子,“高福兒!進來伺候!”他站起身,抖抖衣角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放下床幃細細的折進床褥中,上下審視著沒有縫隙這才朝著外間走去。
房門發出很輕的開合聲,千層底布鞋的細碎腳步聲踏踏的湧進。有床幃隔著,我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隻憑聲音判斷進來的不止高福兒一個人!
“爺…”挑起個小縫偷眼朝外看,隔開裡外間的垂花門沒有放下紗簾,倒是能看的清楚。高福兒躬身垂手立在一旁,胤禛隻著著白色中衣,黑油的辮子隨意的盤在脖頸上,七八名捧著厚重冬衣盥洗器具的丫頭規規矩矩的站成一排立在最下首。仔細瞧過去,春櫻、冬柏也在其中,我暗自咬咬牙,還是頭一次見怡性齋也有丫頭!
胤禛抬抬手指,高福兒趕忙遞個眼色,一名綠衣打扮的丫頭雙手捧著個冒著熱氣的銅盆,另一同樣著裝的丫頭絞著白帕子跪下呈給胤禛。胤禛退了一步坐到窗下的暖炕上,仰著臉覆上熱帕深深的洗了幾口濕熱的潮氣。
“你要是想把和我呆著的最後一天全獻到床上,說實話,我也沒什麼意見!”胤禛漫不經心的折疊著白帕,跪著的丫鬟眼睛一直隨著他修長的手指移動。啪的一聲,他甩手將帕子扔進盆裡,起身跺著腳突然的說道。“就是怕我人都走了幾日,你還是下不得床吧?”
這個……混蛋!這麼露骨的話他也能當著一屋子丫頭說得出口?我一把撕開簾子,氣鼓鼓的瞪著胤禛。人家一手叉著腰,端著杯茶正漱著口,可狹長邪魅的黑眸一直帶著戲謔望著躲在床幃後麵憤憤的我。
下意識的打探他人的神情,正值花季的丫頭們除了春櫻冬柏雙頰稍粉其他皆是低頭斂容一臉正色,看不出絲毫的難堪,就連看向胤禛的眼神也是隻有敬仰敬畏沒有摻雜一星半點的其他念想。
“春櫻,冬柏去伺候福晉更衣。”胤禛背著手在一盤盤疊放整齊的衣飾中挨著挑選,最後點了點一套淺紫色對襟滾邊蘭紋漳緞袷袍上套米白暗紋肩口綴著大量狐毛小坎肩。他自己永遠是暗色係,深藍團福錦緞長袍,對襟黑色熏貂長褂,渾身上下唯一的亮點就是他腰間金色蟒紋絡帶,垂著金黃色的絲絛和我那燒壞半個角的荷包,其他書友正在看:。
“看我做什麼?”他張著胳膊讓高福兒還有那些個丫頭伺候著穿戴整齊,轉過臉來見我很是專注的看他,唇角一勾踱步進來。果然他的氣質還是需要冷色調才能襯托出來啊!
臉唰的紅了,急忙低下頭整理裙擺,“我在想,你去那麼久,需要帶多少丫頭才夠服侍你的!”剛那些丫頭們給他穿衣時,看起來簡直像是主動的去抱他!
“這個不用你擔心,就按著以前隨皇阿瑪出巡時就應該足夠!”胤禛明知道我心中所想,揮了揮手高福兒忙打了個千兒帶著一幫子人倒退著出去。他眼角掃了下房門,邪魅的笑著回答,“怡性齋的大丫頭怎麼也得帶上兩三個吧?還得帶著些二等丫頭、針線丫頭……”邊說著他邊用眼角瞄我開始發紫的臉色。
“你……!你怎麼不帶……”暖床丫頭這四個字瞧著正幫我梳頭的春櫻硬是忍住沒說出口,一把從春櫻手裡搶過梳子胡亂將頭發梳順挽起,推開強忍著笑的他扯扯裙擺,“你怎麼不乾脆把你府裡的丫頭都帶上?”
胤禛淡淡的瞟向春櫻冬柏,二人馬上會意的福福身退出去。“我的小女孩還真是不經逗,真可愛……”他嬉笑著拍拍我的麵頰,長臂伸過拉我入懷,“我就是喜歡看你小臉兒皺起來發小脾氣的樣子……還有……”醇厚的氣息噴拂在耳畔,低啞的聲音像小蟲一樣的鑽進我心裡,“你在我身下口是心非呢喃著不要的時候……真像媚人的小妖精……”
“討厭…我哪有?”粉腮上的溫度如同被扔進沸水鍋中的溫度計一般飛速的上升,“那你還放心把我留在京裡?胤禛…我…”
他憐愛著輕撫我的麵頰,噙著笑搖頭,“玉兒,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走吧,時辰差不多了。我還得趕著把這些子條陳折子看完,小女孩,你今兒那都彆去,就留著陪我。”
胤禛一跨入萬福閣,整間屋內氣場霎時呈超低氣壓。他淡漠的環視一圈福身行禮的女眷們,微頜首款步到主位翹足坐下。我跟著他,依次和那拉福晉李氏欠身請安。站起一瞧,一向深居簡出的姐姐也位列其中。姐姐發現我在看她,恬淡的笑笑。我頓時心安,她的氣色看起來還是不錯,比我剛進門時要精神了許多!
“爺。昨兒夜裡,宮裡來人說您又要出門辦差?”那拉福晉雙手握著塊帕子,柳眉微蹙的在胤禛身側問道。“怎麼這麼突然?您昨兒回來也不和妾身知會一聲…又是那麼怒氣衝衝的回府,姐妹們心神都不安定,本想著找您問問,高福兒回著說玉兒妹妹留在怡性齋書房伺候,也就不方便進去打擾……”說著很是哀怨的瞧向胤禛。而我更是感受著針刺般的如芒在背。
胤禛略有尷尬的偏過頭輕聲咳咳,好整以暇的拍拍那拉福晉的手,“是麼?昨兒是有些事兒,不過已是無礙。”
“爺!您是咱們府裡的頂梁柱,是妾身們的天,更是妾身們的主子,主子心中不快,妾身真是甚感有愧……”胤禛話沒說完,李氏搶著話兒梨花帶雨的哽咽說著,時不時的拎起帕子抹抹眼睛。
我不去和胤禛的眼睛對視,索性將頭扭到一旁——什麼啊!成了訴苦大會了!
“行了!你們的心思爺都知道。”胤禛微惱的捏著眉心,一揮手下麵立即安靜,“皇阿瑪的旨意,爺同你們十三爺從明兒起去南邊辦差,估摸著得半年左右。府裡的大小事兒依舊交由福晉全權做主!”正說著,仰臉看著那拉福晉,順勢握緊那拉福晉的手,“晚秋,又要辛苦你多勞神了。”
“爺……您放心。該怎麼做,妾身心裡有數著呢!”那拉福晉立時紅了眼眶,剛忙應著胤禛,“但不知這次爺您帶府裡那位女眷?”
希翼的光從四麵八方射向胤禛,李氏不覺微張著嘴小步上前。胤禛的眼神變得冰涼,酷厲威壓下壓得一屋子人不敢言語。“都不帶。點上三十名侍衛,十名長隨就夠用了。”胤禛斜睨我一眼,冷然的說道,“又不是遊山玩水,女人太麻煩!”
“都不帶?那…玉兒妹妹也…?”那拉福晉匆忙瞟過我,言語中滿是不信,其他書友正在看:。
“爺什麼時候說話一次說不完?”胤禛支著桌子立起,高大的身影投下難以忽視的壓力,“福晉正好說到玉兒,爺就再說上幾點。皇阿瑪的意思,等明兒爺一走,玉兒進宮陪著老佛爺住上一段時間。第二,在爺不在府裡的這段時間,不得隨意外出,依舊是每月初一十五可以外出兩個時辰,不得晚上出府,走時回來都得到福晉哪兒請安。若是敢違反,福晉爺給你權,可以禁她的足!第三,紫璧館除福晉、玉瑾外任何人不得擅入,爺不希望在爺不在京的時日裡,府裡出任何的禍事!”
這次輪到我張著嘴看他,開什麼玩笑?
“第四,李氏,”胤禛忽然叫了李氏,李氏一臉期待的望著胤禛,“弘時弘昀的功課不得落下,該學的該被的一樣都不許少!等爺回來,必是要親自驗查的!你這個做額娘的,也得多敦促著多教導著!”
“是。妾身知道。”李氏眼光黯淡了許多,他說的全是關於他兒子的事沒有隻字片語是交代給她的!
胤禛昂起頭,目光落在後麵地位較低的妾氏身上,眉頭皺皺道,“你們安分守己,每日幫福晉分擔些府裡大小事務也就是了。”
“好了好了。爺,姐妹們都省的了。您還沒用早膳吧?妾身這就吩咐廚房給您端來。”那拉福晉嗔笑著扶住胤禛的手臂,柔聲的問著。“這都什麼時辰了,您的身子可是怎麼受的住啊?蒼蘭、茉莉快去吩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