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韓辰繪呆呆地盯著鄭宏義。
她當然聽說過初夏。
不過, 她從來沒有把這個名字、或是這個人放在心上過。
她曾經問過鄭肴嶼, 也鬨過,鄭肴嶼非常認真的和她解釋了, 那是孫蔓寧收養的“姐姐”, 她立刻就釋懷了。
韓辰繪雖然是個上天入地的小作精,有時候傲嬌,有時候矯情, 但她在大事情上確實是個明事理的, 隻要鄭肴嶼給她用心解釋, 她就會無條件相信。
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初夏這個姐姐和鄭肴嶼和她結婚有什麼關係?
“我當然聽說過。”韓辰繪的表情和聲音都非常冷淡,她瞪了鄭宏義一眼,“她父母早逝,是孫女士養在身邊的,是肴嶼的‘姐姐’。”
“初夏當然是鄭肴嶼的姐姐……” 鄭宏義不陰不陽地笑了一下, “韓小姐,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韓辰繪一下子就注意到, 對方不再叫她“弟妹”, 而是“韓小姐”。
意味著對方認為現在麵對的不是“鄭肴嶼的老婆”,而是“韓辰繪”這個人。
“你知道,鄭家一開始根本不想把鄭肴嶼許配給你嗎?是鄭肴嶼從彆人手中搶走的你,你原本應該是彆人的妻子?”
韓辰繪冷冷地瞪著鄭宏義。
她不是傻子, 對方已經暗示到這種地步了……
韓辰繪又倒騰了兩下小碎步, 往外撤了撤,一副時刻準備跑路的架勢。
她微微嘟著嘴, 凶巴巴的:“反正現在我是鄭肴嶼的妻子就夠了,那些沒有發生的、活在‘如果’和‘假如’中的事情,我興趣不大!”
說完韓辰繪就裝逼地扭開了臉。
鄭宏義注視著韓辰繪,直愣愣地盯著她的臉看了十幾秒鐘,才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怪不得能把小鄭太子爺那樣又浪又會玩的男人給拿下,我確實不能小看了你。”
韓辰繪又瞪了鄭宏義一眼:“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沒有我就回去了!”
鄭宏義漫不經心地問:“你知道你本應是誰的老婆嗎?”
韓辰繪冷著臉,搖了搖頭,同時又說:“我剛剛說了,我沒有興趣!如果三哥還是要說這些的話,我就不陪聊了吧,飯菜都要涼了,你早點過去和大家一起吃吧——”
禮貌又得體地回答完畢,韓辰繪便轉過身,剛要離開,便聽到鄭宏義在她的身後冷笑了起來。
“和大家一起吃飯?我能吃上飯,已經要感謝上蒼對我的仁慈,否則,以你老公的行事作風,我還有口吃飯嗎?”
韓辰繪立刻回過臉來,她眉心緊皺,聲音雖低,可語氣卻非常嚴厲:“我尊敬你是肴嶼的三哥,但是——請你——不要把我的老公說的像殺人犯一樣!”
“嗬,你老公確實不是一個殺人犯,但你又知道他多少次真的想殺了我嗎?”鄭宏義又冷笑了起來,“如果沒有老鄭在其中,你又知道他不會真的讓我去見閻王嗎?”
韓辰繪越發覺得鄭宏義這個男人不可理喻。
“你少在這裡汙蔑我老公的名譽!”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站在鄭宏義身後的付東升推著他的輪椅往前走了兩步,兩個人的身影全部暴露在燈光之下。
“韓小姐。”付東升輕聲說,“三少爺有沒有汙蔑鄭肴嶼,你大可以直接問他,他是怎麼盛氣淩人、欺人太甚的,我想他不會全部告訴你的,以及,他也不會告訴你,他是怎麼為了初夏小姐從三少爺的手中惡意把你搶回去的——”
韓辰繪的呼吸一凝。
果然……果然像她猜想的那樣……
韓家的家室雖然不算差,但也絕對不會讓鄭家的太子爺來和她聯姻的……
後來她知道她是鄭肴嶼違背父母、不顧鄭家的反對把她搶走的。
她……她原本是應該嫁給鄭宏義的!
如果鄭肴嶼不要了她,她現在就是鄭宏義的老婆了嗎?
然而他們說的“為了初夏”……又是什麼意思?
三年多了,她為什麼從來沒有聽鄭肴嶼提過一次?
難道鄭肴嶼有什麼不可告知的秘密?
難道……鄭肴嶼騙了她?
又難道……初夏不是他的姐姐?或者,不止是他的姐姐?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韓辰繪的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種可能和結果。
看到韓辰繪小臉煞白,鄭宏義輕輕笑了一聲,側過臉看了付東升一眼,擺出體貼表情:“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或者不懂的,歡迎隨時找我了解情況,我很願意為‘迷途小鹿’指點迷津。”
韓辰繪立刻狠狠地瞪了下鄭宏義,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當韓辰繪的背影徹底消失於走廊儘頭,付東升慢慢地鬆了口氣,微微俯下身:“三少爺,您還沒吃飯呢,不如我們……”
“不如什麼?”鄭宏義望向窗外懸掛在高空的月亮,“你覺得,我們剛才說了那些話,今晚還能在這裡呆著嗎?”
“可是……這一次是鄭老爺子接您回來團圓過春節的啊?”
鄭宏義完全不以為意:“團圓的了?你沒看到剛才韓辰繪的表現嗎?她深愛鄭肴嶼,已經愛到骨子裡的那種,隻能說時也命也,我很清楚,上一次的緋聞事件沒有讓鄭家甩掉她,基本上就沒有機會了……”
“如今鄭肴嶼甚至肯為了韓辰繪,親自‘下丨海’跑去參加綜藝節目,就證明我們是拆散不了他們的,就算是聯姻,就算他們不是良緣,是月老牽錯的紅線,可無法改變的事實是,他們相愛了——”
聽到鄭宏義這番話,付東升更不懂了:“那……那三少爺,您為什麼還要告訴韓辰繪,有關初夏的事情啊?您就不怕鄭肴嶼把真相告訴韓辰繪?”
“有什麼不能說的?初夏那個女人……”鄭宏義頓了頓,神情有幾分微不可察的落寞,很快他又擺出那副意味深長的模樣,“我根本不指望韓辰繪會和鄭肴嶼離婚,但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不在乎這種事情,她越愛鄭肴嶼,就越在乎,心裡的疙瘩就越大,到時候……能讓他們兩個鬨一場,和我一起過不好春節,我就舒服了。”
付東升的唇角浮動一下,沒有說話。
“初夏啊初夏……”鄭宏義又望向窗外孤冷的彎月,“你就是死了,也能幫我個忙呢~”-
當韓辰繪回到餐廳,大部分人已經吃好離席,分散在客廳、露台,以及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餐廳裡隻有鄭老爺子、鄭肴嶼、鄭致遠等幾個人。
韓辰繪飄回原位。
鄭肴嶼將指尖的香煙塞丨入唇間,自然地拿起前方的紅酒,給韓辰繪已經空掉的酒杯裡倒酒。
韓辰繪抿著唇看了看鄭肴嶼。
鄭肴嶼給韓辰繪倒完酒,挑了挑眉:“怎麼了?去了趟衛生間回來,還去傷心了?”
“沒有呀~”
韓辰繪勉強笑了笑,拿起酒杯,和鄭肴嶼碰了一下,一口悶掉。
看來……她的演技還是沒什麼長進。
鄭肴嶼如此輕鬆地就可以看出來她情緒低落。
後麵的時間裡,韓辰繪一直想讓自己high起來,可她永遠帶著失落的情緒。
初夏。
這個名字。
就像一團無法揮去的陰霾,慢慢侵蝕她的內心-
等到鄭肴嶼和韓辰繪離開華清園老宅,已經是淩晨時分。
鄭肴嶼難得一次,從老宅出來能帶一身酒味煙味和香水味——當然,這是從韓辰繪身上蹭到的。
轎車內。
韓辰繪依偎在鄭肴嶼的懷中。
她的腦海中依然回想著鄭宏義所謂的“為了初夏”……
回家的路上,韓辰繪一聲不吭。
車裡緩緩駛入紅葉名邸。
以往鄭肴嶼會先下車,再紳士地親自幫韓辰繪打開車門,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動,冷聲命令駕駛位上的司機。
“下車。”
司機:“…………”
鬼知道自家老板又抽哪門子風,鬼知道是不是又想搞一發車丨震什麼的……
司機一秒打開車門,屁滾尿流地跑了。
“繪繪。”
鄭肴嶼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你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韓辰繪垂了下眼,從鄭肴嶼的懷中掙脫出來。
她的一隻手搭在對方的膝蓋之上,和他在昏暗的光線中麵對麵,她又軟又柔地說:“肴嶼,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絕對不能有一句假話,不能騙我~”
鄭肴嶼點了下頭:“好。”
“你……”韓辰繪的唇角一彎,委屈巴巴地問,“你為什麼會娶我?你之前也說,你爸媽他們是不同意你娶我的,所以……為什麼?”
鄭肴嶼輕輕地執起韓辰繪搭在他膝蓋上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說你為什麼一晚上的心情都不好,原來是和鄭宏義碰過了啊?”
一提到“鄭宏義”的名字,韓辰繪的心涼了大半。
尤其是鄭肴嶼明顯避重就輕的態度!
“是啊!”韓辰繪梗起脖子,氣呼呼地說,“我是碰過鄭宏義了!這和我說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你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呢?難道,你真是為了你的‘初夏姐姐’才和我結婚的嗎?”
前麵都好,一到“你的初夏姐姐”這六個字,整個車裡都猛然冒氣一股酸味。
濃烈到可以完美掩蓋煙味酒味和香水味。
韓辰繪高高撅著嘴,酸不拉幾地瞪著鄭肴嶼,把手從對方的掌心中抽了出來!
“辰繪,我答應了你,不能說一句假話、不能騙你。”鄭肴嶼又握住韓辰繪的手,“我無法否認,‘我的初夏姐姐’是我娶你的一部分原因。”
韓辰繪氣壞了,她“哼!”了一聲,甩開鄭肴嶼的手,就要推門下車。
鄭肴嶼眼疾手快地將韓辰繪撈回懷中。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韓辰繪氣得眼淚直冒,“你現在沒騙我!那就是過去騙我!你還騙我初夏隻是孫女士養在身邊的姐姐,根本不是!依我看她就是你的白月光、你的初戀情人什麼的……”
“韓辰繪!”鄭肴嶼牢牢地抱住掙紮中的韓辰繪,口吻嚴厲,“我不得不提醒你,我沒有初戀情人,可你有——”
韓辰繪:“…………”
她……她光顧著“作”……
渾然把賀開晨這個家夥忘得一乾二淨了……
怎……怎麼辦?
雖然韓辰繪的逼格不允許她先低頭,但她掙紮的力度明顯變小了很多。
死要麵子活受罪.jpg
“你問我初夏的那時候,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麼愛情可言嗎?我沒有必要隱瞞你,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在你麵前保持什麼人設——我喜歡抽煙喝酒,喜歡混夜店賭丨場,喜歡喜歡打牌賭牌,喜歡玩喜歡浪,喜歡夜不歸宿——這些從第一天你就很清楚。”
鄭肴嶼將韓辰繪在懷中轉了個身,真誠地說:“繪繪,我再一次解釋一次,初夏算是我的姐姐,但她也隻是我的姐姐。”
“我不知道鄭宏義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合理懷疑,他可能精神不太好——”
鄭肴嶼diss了鄭宏義一句,接著說:“初夏自小養在我們家,我和她的感情,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壞,我沒有看不起她,當然也沒有看得上她——你完全可以理解為‘太子爺年少輕狂、目中無人’的黑曆史。”
“和我比起來,初夏倒是和鄭宏義走的近一些,後來,初夏愛上了鄭宏義,在他的蠱惑指示下,從孫女士那裡偷走了一份非常重要的備份文件,當時我還在美國讀大學,這件事讓孫女士損失了股份,孫女士非常憤怒,她把初夏轟出了家門。”
“事實上,那些股份對於孫女士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生氣的是初夏吃裡扒外,很快她就忘記了,正當她想把初夏找回家的時候,傳回來一個噩耗。”
韓辰繪聽得入迷,她眉心緊皺著:“什麼噩耗?”
問完她就覺得自己在說廢話,還能是什麼噩耗?
“她……她發生意外了?”
“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鄭肴嶼冷靜地說,“可能是她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我們雖然沒有苛待她,也少不了給她花錢,但也就隻能做到這些了。”
“自從她被孫女士轟走,她就去找鄭宏義,可鄭宏義是怎麼對待她的?他苛責她、羞辱她,把她的感情付出和對我們的背叛,踩進泥裡,一文不值!”
韓辰繪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她代入進去,痛苦地“咦?”了一聲。
鄭肴嶼突然停了下來:“如果換成你,你會怎麼做?”
韓辰繪咬牙切齒地揮起小拳頭:“我打屎你!”
“這就對了——”鄭肴嶼忍不住捧住韓辰繪的臉,吻了一下,“初夏如果有你的一半,她也不會有這場悲劇。”
“她很敏感,她應該以為她為鄭宏義立了大功,他就會娶她了吧?可惜沒如果——她不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她也不豁達,她很難想開和釋懷,於是,一場車禍,帶走了她年輕的生命。”
韓辰繪揉了揉眼角的淚花,吸了吸鼻子:“她也是個可憐人兒,一腔愛意,卻碰到渣男了……”
鄭肴嶼麵無表情:“所以,你現在還要問我,為什麼搶了你嗎?”
韓辰繪眨了眨眼睛。
“如果我不娶你,你就要嫁給鄭宏義了,知道嗎?我是拯救了你,明白嗎?”
韓辰繪又嘟起嘴巴,“可是……你連你的初夏姐姐都沒有拯救,為什麼會拯救我呢?”
鄭肴嶼抱著韓辰繪,乾淨利落地脫掉她的棉衣,再將她推到在車後座,雙手從她的腋下穿過,找到她身後秋裙的拉鏈。
“因為你叫韓辰繪——”
韓辰繪當然知道不會是這個理由。
但她已經沒有空氣和腦容量去繼續思考——-
當韓辰繪窩在鄭肴嶼懷裡,迷蒙著眼睛,被他用一個標準的“公主抱”抱上樓,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鄭肴嶼剛才回答的漏洞。
韓辰繪不滿地“哼唧”了一聲,懶洋洋地撩起眼皮,“鄭肴嶼,你這個混球兒的說服力還是那麼強!以後不許花言巧語,拿你在談判桌上的那一套技巧來騙我!”
鄭肴嶼正抱著韓辰繪上樓梯,聽到她這樣說,直接笑了一下,微微低頭貼了下她的臉蛋,低沉的嗓音此刻染上幾分性感的暗啞。
“那你想讓我用哪一套‘技巧’來騙你呢?”
韓辰繪:“…………”
可以。
還是那句話——老司機不愧是你,車技還是這麼穩:)
韓辰繪不爽地閉上眼睛。
雖然她不會懷疑鄭肴嶼對她撒謊,但她還是覺得對方似乎有所隱瞞。
不然鄭宏義所謂的“為了初夏才搶走她”的因果論顯然很難成立。
首先,她不能說完完全全了解鄭肴嶼——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說事無巨細地了解對方,即便是他的老媽和老婆也不能夠。
但至少韓辰繪和鄭肴嶼的肉丨體、情感、靈魂是融會貫通的。
她清楚地知道,鄭肴嶼絕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聖父瑪利亞”——不想讓她成為第二個初夏?認真的嗎?
事實上,“拯救”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其次……
好吧,有了這個“首先”,就根本不需要“其次”了。
鄭肴嶼將韓辰繪輕輕放在床上,拉過棉被給她蓋上。
而韓辰繪則意味深長地盯著他,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鄭肴嶼挑了挑眉梢:“又怎麼了?”
這個“又”字就非常精髓了:)
“不行!剛才被你‘色丨誘’了!現在我清醒了過來!”韓辰繪裹著棉被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再坐起來,“你根本沒有完全解釋清楚為什麼娶我!為什麼把我搶了過來?如果鄭宏義要娶的不是我呢?或者……鄭宏義以後再娶彆人呢?他雖然身體狀況不太好,但好歹是鄭家後代,總不至於找不到老婆,不結婚吧?你準備怎麼辦?”
韓辰繪奶凶奶凶地瞪著鄭肴嶼,伸出光溜溜的胳膊去撕打他:“你是不是準備‘娥皇女英’‘三妻四妾’,全部都搶回家來!”
鄭肴嶼:“…………”
我太難了.jpg
“還有還有!”韓辰繪想掙脫被鄭肴嶼扣住的雙手,失敗,緊皺眉心齜牙咧嘴的,“你到底對鄭宏義做過什麼,他為什麼總覺得你像個狂暴殺人犯啊,是不是你也喜歡初夏姐姐,曾經和他是情敵呀?!”
“…………”鄭肴嶼冷冷地瞪著韓辰繪,再將他的上一秒哭唧唧地求饒、下一秒就凶巴巴要“造反”的小媳婦兒拉進懷裡。
“我和鄭宏義就算是情敵,那也是因為你!”
聽到鄭肴嶼後麵的一句話,韓辰繪頓時臉頰泛紅,也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