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示範,顧淮把手上的傘舉高遞給他麵前的那隻塔克蟲族,仰頭望著對方。
這隻塔克蟲族用前臂的延伸部件鉗住傘柄,猩紅眼睛先是盯著這把傘看了一會,然後歪了歪頭顱,把這把傘舉高到顧淮頭上。
顧淮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無奈地撓了撓臉頰,對視上這隻塔克蟲族的猩紅豎瞳,耐心地說:“是要舉高到你自己的頭頂。”
光隻是說不行,顧淮推了推正舉到自己頭上的那把傘,一路往給他舉傘的塔克蟲族那邊推過去。
直到這把傘終於去到正確位置,顧淮彎下眼說:“嗯對,就是這樣舉著。”
雖說荒星沒有能供娛樂的東西,這也不妨礙顧淮自娛自樂,探索新地點這事在顧淮眼裡也挺有趣的。
灰藍色的天空又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顧淮坐在一隻塔克蟲族的肩上被載著去到之前那片小樹林,有了雨傘,在顧淮周圍的塔克蟲族也沒非要用身體給他擋雨了。
雙腳落地,顧淮打著傘走到他幾天前就想過去的地方。
那是在一塊巨大石頭的邊緣,在石頭和地麵所夾著的縫隙裡,生長出了一朵純白色的小花。
而此時,一艘巨大的尤拉戰艦剛剛在這星球上降落。
登陸了這個廢棄行星,從這艘尤拉戰艦裡下來的一百多名高等蟲族都因為他們眼前所看見的荒蕪景色而陷入沉默。
王會是在這個星球上出生的嗎……
受到嚴重汙染而變成灰藍色的天空,沙石飛揚,在受到塵沙掩蓋的地方,依稀能看見一些毀壞倒塌後被埋沒的廢棄建築物。
這是廢棄行星很常見的樣子。
在星際時代,因為能夠居住生存的星球很多,許多資源星被當成了一次性用品,占有者毫無限度地消耗星球資源,直到徹底榨乾這個星球的可利用價值時,這個星球就變成了廢棄行星。
廢棄行星的環境都很惡劣,惡劣到甚至讓一些種族的人在不穿防護服的情況下無法踏足,更彆提在這樣的星球生活。
根據記錄,這個星球應該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是廢棄行星了。
王會是在什麼樣的星球誕生?
在來到這個星域之前,前來尋找的高等蟲族們總是不遺餘力地進行著美好想象。
他們希望王出生在一個美麗的星球,在這個星球上會有溫柔的陽光、和煦的微風,綠意盎然又生機勃勃。
而眼前的景象則讓他們感到難以接受。
“等找到王以後,我們去占領一個好看的星球送給王吧,人類那邊的星球就都挺漂亮的。”一名高等蟲族忽然說。
“一個怎麼夠!當然是全部占領下來,讓王自己挑喜歡的啊。”
“你們誰去看看星網上的星球評比,哪個星球評分最高,我們就先去搶哪個。”
假如星球有思想,現在長得好看點的星球恐怕都應該感到驚恐了,因為這群正在以強盜邏輯思考著的蟲族每一個都是認真的。
這樣的討論在首領在場的情況下,可以稱得上是僭越,但亞爾維斯在這時僅僅隻是對他的下屬們下達了分散尋找的指令。
這個星球讓亞爾維斯有種輕微的熟悉感,不過廢棄行星都長得差不多,有熟悉感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在要尋找的那個人醒了的時候,傳達於亞爾維斯意識裡的精神鏈接就中斷了,於是那些他以為消失了的吵鬨聲音又再出現,壓抑的煩躁感也再次累積了起來。
而累積速度也莫名比以前上升好幾倍,隻過了短短幾天,他就快要不想忍耐了。
要是以前,亞爾維斯現在應該已經去尋找能當他對手的人,以戰鬥來發泄這種不愉快,但他現在卻不知道因為什麼而在繼續忍耐著。
下屬們都已經四散開去尋找,亞爾維斯看了一眼東麵的方向,麵無表情地選擇往這個方向走去。
儘管眼睛蒙上了黑色的眼罩而無法視物,亞爾維斯依然能知道東邊方向有一片小樹林。
正待在這片小樹林裡的顧淮在那朵他找到的白色小花前邊蹲下,顧淮倒沒想摘這朵花,他隻是想蹲下來看看而已。
這朵花的根莖受傷了,可能難以存活。
顧淮盯著這朵花根莖受傷的位置看了幾眼,他沒有治愈損傷的能力,但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對這朵花有沒有幫助。
傳遞大量精神力的話,他等會估計又要睡著了。
避免睡著的時候餓肚子,顧淮想了想,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蛋殼放到嘴邊哢嚓哢嚓吃完,然後才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碰觸這朵花的花瓣。
因為正專心傳遞著精神力,顧淮沒有發現在附近看護著他的塔克蟲族們此時忽然都高度警惕了起來。
“呲——”即使麵對的是同族,這些塔克蟲族依然選擇亮出它們鋒利前臂和牙齒,對來到它們麵前的那名銀發蟲族展露出警惕。
但它們麵對著的是α階級的高等蟲族,絕對的等級差距使得這些塔克蟲族受到壓製,在這時隻能放任對方繼續靠近。
沒聽見任何腳步聲,顧淮好不容易給他麵前這朵受傷的花傳遞完精神力,在他蹲著的視角,一雙黑色軍靴出現於他的視野。
顧淮愣了下,他抬起頭,看見一名眼睛上蒙著黑色眼罩的銀發蟲族。
這名銀發蟲族有著一副異常俊美的麵貌,淡色的薄唇看起來形狀格外漂亮,即使蒙著眼睛,五官輪廓看起來也讓人覺得該是無可挑剔。
而對方現在正低頭“注視”著他,以一副冷淡神情安靜淋著雨。
細細的雨飄落在對方身上,讓那頭銀色的發被稍稍沾濕,但這名高等蟲族依然沒有動。
總不能這麼看著人淋雨吧,在有語言溝通之前,顧淮先站起身往對方靠近一步,把手上的傘舉到這名銀發蟲族頭上。
沒有聽見聲音,也沒有看見形貌,亞爾維斯此時僅僅是能感知到顧淮的存在和靠近,隻是這個樣子而已,他那嘈雜吵鬨得令他不快的世界就又在刹那間恢複安靜了。
亞爾維斯難以理解原因,但反映主人真實心情的銀灰色尾巴在這時再次本能地甩動了下,這條尾巴想要往青年身邊靠近,但又最終停在即將碰觸到的位置。
這是亞爾維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矛盾。
他想要看見這個人,但是又因為不想傷害他,寧願看不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