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宋尋月,麵上神色依舊是那般的幸福,仿佛她已獲得且擁有這世上美好的一切。
而謝堯臣,一團怒火堵在胸口,憋得他直疼。
望著宋尋月粉撲撲的臉蛋,他當真有種上前給她掐醒的衝動!好好問問她,對眼前這位給她提供如此美好生活的人,就沒點什麼想說的嗎?
本以為她是醉夢中想起了他,才會有這般幸福的神色,結果好嘛!滿腦子銀子!
他就沒見過這麼沒出息的人!
可就是這麼沒出息的人,心裡也根本沒有他。忒,更氣了!
他除了名聲差,究竟哪裡不好?要身份有身份,要樣貌有樣貌,還有賺錢的本事,她怎麼就對他一點不生心思?
思及至此,謝堯臣薄唇微抿,神色間有點自責,可這點子自責,轉瞬逝去,他神色複又惱怒起來。
是!是他之前不讓她生心思,但今非昔比啊,他管家權都給她了,她完全可以多想一點!
他是怕她同宋瑤月般,有攀龍附鳳之心,不是怕她對他有情.愛之心。
謝堯臣眼皮垂著,怫然不悅的盯著宋尋月。而榻上已陷入醉夢中的宋尋月,渾然不覺,神色依舊香甜。
謝堯臣一肚子火沒地兒撒,根本不甘心就這樣走。
他盯著宋尋月看了半晌,忽地抬起一條腿,單膝跪在宋尋月塌邊,隨後兩臂撐在宋尋月身子兩側,緩緩俯下身去,湊到她耳畔,每一個字都咬著重音,憤恨道:“我賺的!府裡所有銀子,都是我賺的!”
喜歡銀子不喜歡他,好比要魚不要漁,愚不可及!
說罷,謝堯臣側眼看向她,神色間滿是不甘,還夾雜著些委屈。雖然知道她聽不見,但還是想說。
他還能怎樣?之前話都是他自己說的,眼下再不想走,他也不能趁人之危欺負一個弱女子不是?
謝堯臣白了她一眼,雙手一用力,撐著自己重新站直,一刻未停的離開了宋尋月的臥室。
十裡香的酒香落在了身後,謝堯臣目視前方,兀自深吸一口氣。他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朝一日,離開一個人的房間,竟是需要決心。
來到門口,謝堯臣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在寄春等人詫異目光的注視下,他拽了下大氅毛領,大步離去,大氅都被行步帶起的風撐起。
辰安:“?”
這世上居然還有抱著夫人進臥室,然後自己囫圇個出來的?
辰安和張立相視一眼,立馬馬不停蹄的跟上。
寄春看著謝堯臣離開的背影,一時急得跺腳!
都怪她,怎麼把那麼重要的事兒給忘了!王爺今晚和王妃那麼好,都抱著王妃進臥室了,居然還會這麼快出來,眼瞅著是確實不會啊!
當真急死個人!她要是彆忘了教王妃人事這樁事,指不定今晚就成了!
寄春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忙對梔香道:“梔香,明日王爺和王妃何時離府進宮?”
梔香回道:“金明夜宴晚上才開始,陛下通常酉時左右到金明池。王爺和王妃,明日起來後吃完飯,約莫就得進宮。”
寄春鬆了口氣,對梔香道:“那來的及!明日我趕著出門一趟,去城裡買點東西,若是趕不回來,我就在禦街上等你們。”
梔香眼露不解,好奇問道:“寄春姐姐,你要去買什麼?”
寄春蹙眉急道:“反正就是很重要的東西。”
明日三十,明天晌午過後,城裡的各類店鋪,約莫就要關門了。大年初一到初五,大多數店鋪都不會開門,甚至有些要回老家的商戶,八成得到上元節才會開門。
明天上午是最後的機會,再不去買,又得拖好久。
梔香委實琢磨不透寄春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隻好道:“那既然你每日要出門,就抓緊去休息吧,我和星兒去服侍王妃。”
梔香私心估摸著,王爺衣冠楚楚的出來,應當什麼事兒也沒做,王爺又不可能服侍人,他們王妃,估計連鞋都沒脫呢。
寄春完全沒功夫多和梔香說話,隻深深蹙著眉,點點頭,轉身疾步往自己房裡走去。
梔香和星兒相視一眼,一同進去,去服侍宋尋月安歇。
這一晚,宋尋月沉浸在美好的夢鄉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而謝堯臣,回去後一言未發,沉默著沐浴,沉默著更衣,沉默著躺下。
委實將辰安和張立弄得摸不著頭腦。
他們實在想不通,兩個人都喝了酒,今晚又牽又抱,怎麼會什麼都沒有發生?而且那麼開心的進去,最後又為什麼會黑著臉出來!
第二日一早,因著要進宮的緣故,星兒早早將宋尋月叫了起來,進宮要穿戴的王妃規製的命服同發飾,寄春也已經準備好,放在了宋尋月臥室的矮櫃上。
宋尋月打著哈欠起來,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看向寄春道:“今早王爺約莫會過來一起吃飯,記得多備一副碗筷。梔香呢?”
寄春回道:“今早王爺院裡派人傳走了梔香。”
“哦。”宋尋月應下,沒再多問,徑直往淨室而去。寄春同星兒一起,陪宋尋月進淨室,服侍她梳洗。
而王府另一麵,謝堯臣已經梳洗完換好了衣服,他一早便叫辰安將宋尋月提前拿去馬車裡那套玄底的蟒袍取來,換在身上,另一套未動,打算做備用更衣時換。
他本就身形高拔,玄底金紋的雲錦蟒袍,穿在他身上後,遠比單獨看時,更顯奪目。他又選配了一副赤金鳳尾簪冠,同身上金文蟒袍交相輝映,整個人看起來又威嚴又金尊玉貴。
和旁的皇子不同的是,他頭上的鳳尾型簪冠,花樣更複雜,造型也更華麗,這放在旁的男子身上便顯輕佻的鳳尾冠,卻極是襯他。
謝堯臣從桌上拿起翡翠扳指戴上,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張立和梔香,問道:“王妃那日畫的畫冊,內容細細給我說一遍。”
一旦今日進宮父皇問起,他一問三不知可不成。
張立行禮回道:“王妃心思巧妙,畫冊中,將王爺幼時同陛下一同經曆的往事,都畫了上去。”
說著,張立便將畫冊的內容,逐一給謝堯臣複述了一遍。
聽著那些往事,謝堯臣心間複又浮上那一次次錐心的經曆。他從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這些往事,他現在想起來已經沒什麼感覺,畢竟身為皇子,享受了大多數人沒有的尊貴和權利,就得承受大多數不會經曆的苦難,他一向看得開的很。
隻是……這些事被宋尋月知道,他怎麼有種被她扒了個乾淨的感覺。尤其是自己幼時在榮儀宮門處等父皇那樁事,等了足足一個月,還被蚊子叮平了眼窩,怎麼都覺得丟人。
謝堯臣神色間有些不自在,喉結微動,佯裝隨意的把玩扳指,問道:“王妃沒說什麼吧?”
張立兀自想起那日的畫麵,不由一聲輕笑,道:“王妃隻是感歎,不知該說王爺倒黴,還是該說王爺命大。”
“哼。”謝堯臣一聲冷嗤,淩空朝張立的方向一點,沒好氣道:“她就是沒良心,居然一點都不往深裡想,根本不關心本王。沒良心!”
他方才還因被宋尋月知道他那些丟人的事而不自在,但眼下,卻又因宋尋月隻說了這麼一句感慨而不愉快。
知道他走了幾次鬼門關,不該關心下問問,王爺當初傷得可重?結果根本沒有。沒良心!
怎知他說完這句,張立卻道:“其實臣覺著,王妃娘娘並不是不關心王爺,而是克己守禮,不多問的絕不多問,實在是難得品質。”
素來在謝堯臣麵前話少的梔香,也在此時開口道:“正是,奴婢也覺著,王妃娘娘心思純摯、良善,想來根本未曾想到這世間竟有這等人心險惡,隻以為都是真的意外,並非不關心王爺。”
二人話音落,謝堯臣轉頭看向二人。
他神色間漫上一層疑慮,打量張立兩眼,又打量梔香兩眼,就這般來回在二人麵上逡巡,隨後一手摸著另一手上的扳指,緩緩踱步至他們麵前,繼續打量。
謝堯臣打量半晌,徐徐開口道:“怎麼本王半月沒回來,你二人胳膊肘全拐去了嘉禾院?宋尋月給你倆灌了什麼**湯?”
張立忙道:“不是不是,王爺您誤會,實在不是我們改了忠心,而是王妃娘娘,人當真如此。”
梔香也連連點頭:“正是!之前英勇伯府宴上,鄭家聯手陰家給王妃娘娘下套,可娘娘卻因心思一片澄澈而順利躲過。之後鄭家同陰家的人來府裡拜訪,娘娘則重改了府裡的護衛,嚴密防著,處處都在護著王爺!”
“是嗎?”謝堯臣語氣間滿是不屑,但不知為何,心裡卻舒坦了不少。尤其是梔香那句,王妃娘娘處處都在護著王爺,萬分順他心意。
張立和梔香忙又附和了幾句。
謝堯臣轉頭看向辰安:“大氅取來,去嘉禾院用膳。”
辰安領命,忙去將謝堯臣狐裘大氅取來,給他披上。毛領在他頸下順長垂下,辰安將莽型彆針彆上,將鏈接的兩條細金鏈子固定在另一端。
待穿戴妥當,謝堯臣轉身出門,往嘉禾院而去,辰安、梔香等人隨後跟上。
嘉禾院裡,宋尋月剛梳洗完出來,隻在中衣外頭,穿了白色底襯的廣袖袍子,尚未穿外衣,坐在梳妝台前,由寄春和星兒伺候梳妝。
而就在這時,門口錦蓉通報:“王爺到。”
宋尋月一愣,今日謝堯臣起這麼早?正想讓星兒抓緊去外袍來穿上,怎知謝堯臣卻已走了進來。
她隻好作罷,走到一旁行禮:“見過王爺。”
謝堯臣至臥室門外時緩步,目光不覺落在宋尋月的身上。她絲發未束,妝未上,身上隻著白色廣袖底衣,整個人宛若出水芙蓉,嬌嫩清麗的想叫人上去捏上一把。
謝堯臣眼神躲閃,下意識將目光移去一旁,語氣有些乾澀:“免禮。”